对门女邻居
文/张雨
对门女邻居是一位外表优雅而爱洁癖的老女人，她古怪.孤傲.目无下尘且显得生命力旺盛。七十多岁了，总是纤尘不染干干净净的，像一位女神仙。可以说在农村那种特别爱卫生的女人很少见。她一般不和邻里交往，偶尔和邻里女人们一起聊天，总是一副十分老实十分内向的样子，她话很少，多半是听别人说什么，偶尔会插上几个短句：“真好！”“真不错！”“您想想！”时不时的脸上挂出一个温柔的笑，一笑就露出两排不很整齐但很干净的牙齿，她的上牙槽左边有一颗金牙。我看着她笑的样子，想象着她年轻时一定很漂亮，牙齿一定很美，或者两腮上一笑会有两个漂亮的酒窝。
因为那女人对身边的人比较冷淡，我们几个邻里女人几乎没去过她家。
是因为忙忙碌碌的工作生活吧，很多时候，大家很容易忽略外边的一切，也是因为对门女人孤标厌世的处世态度吧，有段时间，大家就几乎把她忘掉了。听人讲她最近得了半身不遂，已经不能走路了。这时候，我才忽然又想起了她，这才想起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她了。那天星期天，是一个比较清闲的日子，闲得无聊透顶，我受奇心驱使，竟无意间扣响了她家的房门。我十二分礼貌的敲了半天门，里边竟一点声息都没有。我以为里边没人。刚要离开，忽然听见里边似乎传来一点什么敲击地面的细微响动。我又去敲门，敲了半天门里边却一丝动静都听不见了。在我抬脚要离开她家的时候，下意识的推了一下门，门竟像被风吹着样意外被推开了。里边没上锁！一看见她，我的心竟不自主的大大抽搐了一下，一种恐惧，一股子砭人肌骨的寒意闪电般从身体里掠过。
她就像在演电影，活脱脱换了个人。她一改不久前优雅讲究的生活形象，她忽然就老的不成样子了，一副病入膏肓皮包骨的样子，她的脸就像一张白纸那么煞白，她整个人就像一具死尸。是的，她完全像一具死尸一样，没点生命征像。唯一证明她还活着的，是她坐在屋子正当面一把躺椅上，开着南边卧室门，像是晒从阳台玻璃里每天照进来那点可怜的大概不到几分钟的太阳光。我推开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过去了，阳光照不到屋里了。看见我来了，她费力动了动盖在布满纵横交错的细密皱纹的眼皮下黄浊无神的的眼珠子，接着，她那忽然刻满了粗粗细细褶皱的皮肤下干裂的满布着白苔的嘴唇动了动，无力的说了句客套话，“来了啊，坐吧”。她的嗓音沙哑的很厉害，最后“坐吧”俩字已经听起来很模糊了，听到那个字我半是靠耳朵，半是意会。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挤出一个笑，几乎没有一样勉强而苦涩的笑容。
“哎呀，大姐病了吆？这些天不见，怪想你的！”
她似乎听见了我的说话，微微动了动头，艰难的抬了抬眼皮。我见她说话很费力的样子，稍稍坐了会，说了几句客套话：“老姐姐，你吃过饭了？生病了，不用着急的，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完，连她听到后什么反应都没看，就要起身离去。
就在我要站起身的那一刻，我听见她身子似乎动了动，霎时，一股子强烈的恶臭味冲鼻而来，几乎把我熏倒。这时，我看见遮着她躺椅底座下边一块半旧的浅蓝床单滑落到地上，露出躺椅下边一个白色旧搪瓷脸盆。那臭味就是从那儿发出来的。我知道他的孩子们因为她病重后起居不便，已经对她的躺椅做了改造。慢慢，那臭味越来越大，一瞬间就充满了整个房间，我嗓子眼痒的厉害，几乎要呕吐了。我急忙躲到房间外边，弯着身子，干呕了老一会。我受不了那味道，像逃样慌忙要离去，跑到门边却又停了下来。这时候，我的良知，让我折转回身。我回到她身边，我把那块蓝布被单拿到一边，我半蹲着身子，一手堵着鼻子，闭上眼睛，另一只手去掏她躺椅底下那个搪瓷盆子。费了好大劲右手才抓住盆子边沿，就开始慢慢往外拉那盆子。感觉瓷盆子已经离开了她的椅子底座了，我才小心翼翼的一点点慢慢睁开眼睛。心里怕得要命，几次睁开眼又闭上，唯恐看见不洁物心理上承受不了。我使劲按捺着自己，拼命去适应那糟糕的环境，我终于大着胆子睁开双眼了，我看见那个白色磁盆子里半盆发了黄的尿液，里边一些稀得稠的粪便。奇怪的是，这时候，那臭味却意外的小了不少，我也不再有要呕的感觉，知道自己已经适应了眼前的一切。我急忙端起盆子出去倒秽物，却听见身后老人生气的用手拍打椅背。我回转身，就看见老人着急的做着手势让我把盆放回去。我不知为什么，回头注视着她，只见她脸色发红，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怕惹老人生气，影响了她病情，就把盆子又放了回去。
你吃饭了吧？饿吗？需要我帮助吗？我一连问了四遍，她闭起眼睛一声不吭。
或者老人是个守财奴，怕人偷了东西吧。
我就知趣的离开了她家，然后出来打听他儿女的联系方式，并把她的事告诉就近几位要好的邻居。从好事的邻居那里打听到，那女人可好福气，膝前一子二女，儿女们两个出息的。二女儿是市里知名企业家，全市数的着的富二代，名下资产都上亿了。他儿子是公务员，在政府部门上班。就她大女儿是平民，可有弟弟妹妹的光环罩着，怎么说也差不了。了解到这些情况我就纳闷了，按说她的条件可以啊，生了病，有了难，怎就那么狼狈。
“是啊，昨天我去她家看了她一眼，身边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家里乱七八糟的，那屎呀尿呀都存在屋当面哪，又脏又臭，也没个人收拾。”
“可能是儿女们不孝顺吧？听人讲，好多老人生了病，特别是偏瘫一类的疾病，子女们因为照应老人闹意见打官司的可多了。”
“什么是可多了，个顶个的呀！”
“那种病，确实怪难伺候，听说那种病躺久了会生褥疮什么的，那味道闻不地！”
那男青年说着，用手堵着鼻子嘴做了个呕吐状。
“怎么着也不能个顶个吧，要是都那样，我们国家不就完了。也许是老百姓都害怕吧！谁不怕自己老了有个生病招灾的时候儿女们不孝顺啊！因为怕才出现的错觉罢了。”
另一个中年男子说。
“是啊！一个娘的亲兄弟姐妹吗，亲妈亲爸生了病，什么你多照应一天我少照应一天的，还不是老人躺下时间久了，亲儿亲女也烦啊！”
别看那些保姆啊家庭妇女啊，做饭带孩子成天不出门，可他们知道的事不少，街上那家有点出格的事了，她们知道的比在人家家家户户安装了监控视频还仔细。她们个个聪明机敏，那眼光比针尖还尖，对一些家庭的家庭事务评论的比电视上专业家庭婚姻评论员评论的还在理。
大家聊了一会，就商议着一起去看看她。毕竟邻居一场吗，马上就可能再也见不着了，长也罢短也好，怎么着也得过去看看。进门看见一位穿白色制服的漂亮女孩在喂老人吃饭。这时候才忽然想起没注意我们楼道门口停了一辆白色宝马轿车。
小女孩见我们来了，挺礼貌的起身微微笑着和我们打招呼。小女孩很开朗的，她爽快的的告诉我们她家的情况。
老人得了半身不遂，三年前得了一次脑梗，不能走路了，我妈妈给治好了，谁知这次犯了病，大家想尽了法子没能使她站起来。姥姥有半年多生活不能自理了，兄妹仨轮流照应她吃喝拉撒，大家讲好了，每人照应老人十天。昨天，该是舅舅家照应姥姥的日子，可能舅舅又去外地参观调研去了。舅舅家家庭条件也不怎么好，家里俩孩子，一个小学二年级，一个在上幼儿园。舅母又该忙不过来了，上次她上小学的女儿差点丢了。你想，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人在家，害怕了就出去找妈妈，走错了路，上错公交车，让人拉外地去了，晚上十二点多才让外地一车站派出所给送回家。那次，差点没急死人！
至此我们知道，小女孩是老太太小女儿的干女儿，公司董事长的办公室助理。
老人脾气太奇怪了，就没见过这样牛的老太太！可能是病重的缘故吧，到了这样，怎么也不让大家去医院给她瞧病，给拿了药也不吃，就让我们眼看着她的病一天比一天厉害。就那么个倔老太太，把妈妈气的哭了好几场，一个多月上不了班，差点公司都垮了。
她为什么这样哪？
多半是因为大姨家吧，小姑娘吞吞吐吐的讲。大姨家穷，但倔得要命，她就在街上出摊塌煎饼卖。我妈妈嫌她干那要饭的营生丢她的脸，几次劝她，不要干那个了！还要她和在社区做门卫的姨夫都到我们公司来，公司的活干不了就在办公室干坐着，公司情愿养着他们一家。大姨愣说妈妈那是贬她，拿她不当人，资助她的钱一分都不要。这次吧，本来妈妈要把姥姥的事都包圆了，可舅舅和大姨不愿意，说不能把他们俩灭了，那样子传出去外事场不好看，再说了，作为妈的儿女，看着妈有病自己不尽点孝心，心里哪会受的了。如此这般.....就.....
姥姥不看病，她知道再花钱治病，大姨家那条件会承担不起的，恐怕大姨家又得卖家当产的了。
你看，当初妈妈给她做了乌鸡汤了人参粥了等好多好吃的她怎么也不吃，看都不看，她就爱吃这街上买的两元钱一个的素馅大包子三元钱一个的鸡蛋塌煎饼。她说大姨家困难，这辈子也别想享受小姨舅舅们享受的那些好东西，十个手指有长短，哪个孩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孩子不吃，她咽不下！
两天后，老人去世了，外边有人议论说老人最近受了刺激才突然去世的。听到这些，我想起了那天的事，心里惶惶不安的，老怀疑那天自己太那个，后悔的了不得。我想起老人那天生气的样子，或者是老人看出了我嫌她脏吧，听说生了病的老人最忌讳人嫌弃了。可在老人葬礼上，她小女儿的干女儿告诉我，那老人脾气就是怪，生病了越发让人不可理喻，除了她儿女还有儿女的孩子谁也不让照应。“我不是她亲外甥女，开始那天我去照应她，她怎么也不愿意让我伺候她，到了下午也不吃饭，屎尿攒了一盆子也不让人动，等到下午董事长办完公事来了，费了好多嘴皮子才劝好她。董事长对她讲，我就是她亲女儿，我在就如她在等等。如此，第二天她就让我照应她了。”
老人葬礼办得很简单，按照老人遗愿，为照顾最穷的大女儿，兄妹仨拔了点钱，一家人到饭店吃了顿饭，把老人火化了送走了事。我还记得当初我们几个邻居议论老女人百年后的丧事，按照他小儿子小女儿的条件，她们该包全市最大的饭店，得有几千人的场面吧。可是，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她的丧事很寒酸，不过很多人夸她，说她老实善良会疼孩子
那几天大家都在议论她，也有说她不好的，说都像她那样，谁家孩子还读书求上进，那我们就不想社会发展了。可是又有人说了，她大女儿当初是为了家里穷，为了帮助爸妈供弟弟妹妹读书才辍学的，她十六岁就到工厂上班，后来下岗了......
现在世上什么事情没有啊，听外头传言，个别家庭出个地位高的或钱多的孩子，老人生前都留遗言不让穷孩子参加葬礼。
还有就是，有的老人不能动了，该用人照顾了，个别子女也太劣质了，把老人什么时候多给哪个弟弟妹妹哥哥姐姐带几天孩子，什么时候多给哪个买几件衣服，哪边亲戚来了摆席多上几个好菜了，都拿出小本本算算账，刻薄点的就在老人看病了陪护了或后事上寻找补，好一点的最低限度也得说出来摆摆理让大家都听听，砸人耳朵。
是啊，那些因为照顾老人子女们打破头的，闹得上法庭的，还不都是为着这些小事起由。
那种事有多少.那都什么人家的孩子，还不是家庭条件太好了，惯的呗。你看某些报刊杂志上那些生活婚姻专家们的评论，那都溺爱孩子的结果，自己酿的苦酒就该自己干杯啊！
我们总摊不着那样的事情吧？咱笨，孩子也笨，没那么多弯弯肠子。
哎呀！咱什么家庭？家小，命又薄，那些虎呀，豹的，咋会出在咱这巴掌大小院里。
不管怎么说，世上还是本分人好！
这家人家就不错的，老人直，孩子也直，不招摇，不炫富，都不出事，大家就都平平静静的，他们一家安心，邻里大家都安心，不错！不错！
那都什么人家孩子才那样啊？我真还没亲眼看见过，那些邪心眼都怎么冒出来的？你闯社会对外人存那样心眼子也是不行的！你对父母那个样，简直和畜生差不多。
龙生九种种种不同吗。
那类孩子，也有在社会上学坏的。
那种人，一座城市也不会出几个！全国能有几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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