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民俚语畅行无阻,很懂得语言的去污化,在强化感情色彩时把糙言变得不糙
姚永庆湖北建始人,读的经济学,业余爱码字。
乡间俚语和市井糙言有着极强的文学力量,它常挂在我们这没把门儿的嘴上,随时都有可能像机关枪的子弹,一梭子给扫射出去。特别是当我们表达强烈情感时,你可能就憋不住,这时你顾不得语言的雅与不雅,得容你宣泄了再说。
在华中和西南的方言俚语中有个“格”字的特殊用法。这个“格”字,它本不是什么坏字,但与某些坏词组合在一起,它就助纣为虐了。比如重庆人在格字后放一老子,四川人在格字后接一先人板板等等让外人不明就里的词,于是这就成了一个固定词组:格老子的、格先人板板的等等。这类词组其实就是这些地方的俚语,是用来宣泄情绪的糙言,以此借用表达极端的情感。如表现惊讶、感叹、赞美、惊恐、赫然、无奈等,总之,它置于一个极端情绪的期待处,随时等待征召去武装语气而不顾它蕴含不雅的内核。中国人爱用极限语表达情感,这是汉民族文学的夸张风气。“死”就是极限语。比如好吃,孩子们用“好吃死了”来形容其妙。一小事惹你不爽,你也说成“气死你了”。另一类用法是,当百姓企图传达极端情感时,急不择言顺手抄起不雅字投射出去,只因不雅词有宣泄的力量。“格”字词组就是典型态。
不雅的俚语在文学的情绪化过程中常常转引为雅意。当我们表达难得的好事时,我们只取其好的一面。这一转换让这个糟字摇身一变,居然还能由骂词成为赞美。比如感叹某人本事了得,重庆人叹道:格老子的,他还有这等功夫!四川人打趣道:格先人板板的,看不出他竟有这一着!
“格……的”,这个词组的语法作用是一个结构助词,格没有实际词意,与“的”共起助动和结构作用,强化语气。有时这个词组前置一语气词,使其更气势磅礴,情绪更加带劲而嚣张。山民的俚语畅行无阻,但他们很懂得语言的去污化,在强化感情色彩时把糙言变得不糙。这也是山民的语言智慧了。
“格……的”,不管它怎样被“洗”而变得洁净起来,那只是它的意义引申或转借,它的本意却是背着骂名的,所以,使用起来得讲究语言场合。比如,不能对长者说,不能女性说,不能对亲人说。否则那一耳光必扇了过去。
前几年央视的《民歌中国》做了一期土家族民歌的节目。为了彰显土家风情和它的民俗趣闻,漂亮的美女主持故意挑问:“听说你们土家族夸姑娘很特别,你也用你们土家语夸夸我呗!”这个土家歌手脱口便出:“哈格杂!你长得好漂亮啊!”当时,我在电视机前愕然惊呆了!这哪里是夸呀!这是最恶毒的骂!家乡有一档电视节目也叫“哈格杂”,它每晚评说社会生活中那些种种好与坏的现象,应该说还是有创意的。问题是它不该使用这个糟词“哈格杂”。我把这个看法说给电视台听,不曾想他们说:“哈格杂”是表达惊讶、赞美的。天!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天天使用自己的语言,他们居然就兴高采烈地接受了这个装模作样的扯淡修正,反倒觉得我这个离乡多年的人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了。
更为糟糕的是,那些不明觉厉的外埠词作家和音乐家们,带着都市的优越感来采风后,以猎奇之心写了一支叫《哈格杂》的歌,把这支音乐装扮成狂乱宣泄的风格,说这就是豪放。这完全是给我们的文化作伪和添乱了。
(编辑:袁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