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干亲:保育求吉的古老习俗--

●梁永刚

在我们平顶山,认干亲以保育求吉的习俗古来有之,颇为盛行。时至今日,随着人们观念的转变,认干亲现象虽然有所降温,但是依然存在。

认干亲,又叫认干亲戚,是指没有血缘关系或婚姻关系的双方,仿照亲戚之间的来往走动,形成相对固定的关系。对所认的干亲,晚辈多称长辈干爹(干爸)、干娘(干妈),长辈常唤晚辈干儿(干孩儿)、干闺女(干妮儿)。

民间还有一种说法“认干儿、折亲儿”,意思是说认干孩子对自己的亲生儿女不利,因此,不愿意“认干儿”的也大有人在。

1.认谁作干亲大有讲究

旧时,受封建社会重男轻女思想的影响,认干亲者多是男孩,或是几代单传,或是身体欠佳体弱多病,或是老年得子娇生惯养等等。在医疗技术低下、生活条件落后的年代,为人父母者最大的担忧就是孩子不好养活,唯恐过早夭亡,于是认下一门干亲以驱灾避祸,庇护孩子平安健康。

在我们平顶山,认干亲是一个家庭极为看重的大事,孩子认谁当干爹干娘,不可随心所欲,更不能简单草率,不仅大有讲究,而且规矩和路数也多。除了极少数为攀仰门第、拉拢关系外,认干亲多为以下几种情况:

一是认给与长辈关系密切的人家,借此使两家亲上加亲,便于联络感情,常来常往。

二是认给那些儿女双全、姊妹多,虽不富有却家庭和睦的人家,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这种干亲戚忠厚善良名声好,孩子多也不娇贵,天天吃糠咽菜,不费多大事就能养活成人。

三是听信算命先生所讲,孩子命硬有灾星相伴,必须依照其生辰八字,认给符合相生条件的人。譬如孩子命中缺“火”,不仅要为孩子起一个与火有关的名字,还要找一个对“火”大有裨益的人当干爹。按照阴阳五行“木生火”说法,认的干爹必须是“木”命。

四是满足一些人儿女双全的愿望。一些人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或只有儿子没有女儿,正所谓“缺啥稀罕啥”,没有儿子的自然对男孩儿喜爱有加,于是认个男孩儿当干儿,视作亲生儿子,也算满足了自己的心理需求和美好愿望。

五是把孩子认给那些姓氏吉祥之人,反映了人们的求吉心理。在诸多姓氏中,“刘、程、潘、赵”这四个姓氏是认干亲的最佳选择,“刘、程、潘、赵”的谐音分别是“留、成、攀、照”,寓意着“留”而不去、“成”而不夭、“攀”住不放、“照”住成长。

六是认给走街串巷做小买卖的生意人或者走江湖凭手艺吃饭的匠人。民间的说法是,这些人走南闯北、风餐露宿,是“长腿干爹”,能够庇护孩子健康平安。

七是把孩子认给姑、姨、舅,以求亲上加亲。

八是听信算命先生所言,孩子命不好,为了求个“破法”,认给老树、古井、石磙、磨盘等物件,牛、马、骡、驴等牲口,或者火神爷、井王爷、土地爷、老灶爷等神灵。其目的和认给人一样,都是希望孩子顺利成长。

2.认干亲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

想为自家孩子认干亲,首先要物色合适人选。当然,也有特殊情况,有些人看到熟人或者朋友家的孩子聪明可爱,主动提出将其认作自己的干孩子。

如果为孩子找到了合适的人选,且对方是与自己相识的熟人或是交往甚密的朋友,那就可以直截了当表达自己想认干亲的意愿。如果中意的人选和自己不熟,那就需要找一个和对方熟悉的中间人进行转达,征求对方的意见。认干亲毕竟是一件喜庆事,一般情况下对方是不会拒绝的。不过有时候也会“剃头挑子一头热”,出现被婉言谢绝或者吃闭门羹的情况:

有些人做事谨慎,认为自己有几个儿女是命中注定的,认下干孩子怕对亲生子女不利。

有些人认为干孩子会转移命相,克干爹干娘,对己不利。

有的则是不愿在经济上破费,按照民间习俗,认下干亲后,年来节到双方都要互送礼物,并设宴招待。正如农村那句俗话“干亲戚,换东西,没有东西不亲戚”。对于那些“贼来不怕客来怕”的小户人家来说,家底薄,不仅负担不起双方频繁来往走动所产生的花销,更不想陷入烦琐的应酬之中。

有些人从侧面打听到对方的具体情况后,认为和自家门不当、户不对,不是一路人,认下干亲交往起来免不了生闲气;或者认为对方认干亲的“动机不纯”,贪图人或财,想“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也正应了那句老话“干亲进门不是图财,就是图人”。诸如此类拒绝认干亲的情况还有许多。

3.让人啼笑皆非的认干亲仪式

旧时,认干亲是一个家庭的大事,仪式庄重、规矩繁多,且充满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诙谐的喜剧意味。

在我们平顶山,认干亲奉行“赶早不赶晚”,以过完满月或者一周岁之内的孩子居多,当然长到七八岁甚至十几岁认干亲的也有。至于举行认干亲仪式的吉日,多选在农历正月十六、二月初二、五月初六、八月十六、腊月初八、腊月二十三或孩子生日这天。尤其是腊月二十三“祭灶日”这天,可谓是公认的“认干亲日”。

择定吉日后,接下来父母就要替孩子精心准备届时孝敬干爹干娘的礼品。家境殷实的人家除了带“八色礼”(即红公鸡、猪肉礼条、蒸馍或者火烧馍、糖馃子、鞭炮、蜡烛等),还要给干爹干娘扯几尺布料、买两双鞋,以示敬意。家庭条件一般的多带“四色礼”(即红公鸡、猪肉礼条、蒸馍或者火烧馍、糖馃子等),顺便捎上花生、核桃等,聊表心意。不管礼厚也好,礼轻也罢,红公鸡都是必不可少的。传说红公鸡是老灶爷的坐骑,没有红公鸡老灶爷怎么上天言好事呢?腊月二十三这天,孩子到了干爹家,要在大人的陪同下给老灶爷上香祷告,意在告诉他老人家,孩子回家过节了,免得把这一口人给漏掉。

常言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干爹干娘收下了礼物,自然也要有所表示。干爹干娘送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条件好的家庭不仅送鞋袜衣帽之类的生活用品,还送玩具、银手镯、玛瑙项链等价格不菲的的物品。不过,不管家境贫富,送给干孩子一双碗筷和一把长命锁都是必不可少的。这里面也有美好的寓意,碗筷是吃饭的家什,象征着孩子一辈子吃穿无忧;长命锁寓意将孩子“锁住”,象征健康平安。

家庭条件有好有坏,碗筷的材质自然也不尽相同。富裕人家专门找打银器的匠人,打制银碗筷或铜碗筷,家境一般的多到庙会或者集市上买来木碗木筷。送给干孩子的碗忌用瓷碗,毕竟孩子小不懂事,吃饭时很容易失手打碎,而将瓷碗打碎被视作不吉利之事。送长命锁也没有统一的要求,家境好的人家送制作精美、价格昂贵的金锁、金项链或银锁、银项链,上面通常刻有“长命富贵”或“长命百岁”字样;家境贫寒的人家送的长命锁很简单,用红线绳串几个铜钱即可。

认干亲仪式一般在临近中午时开始,干爹干娘张罗着杀鸡、焚香、燃放鞭炮、祭拜祖宗。民间认为,仪式越热闹、知道的人越多,说明这户人家人缘越好、越有面子。接下来,孩子跪地磕三个头向干爹干娘行叩拜之礼,并改口喊干爹、干娘。这可不是胡乱喊的,改完口干娘自然要奉上“改口费”,同时送上衣服、碗筷之类的礼物,并亲手把长命锁给孩子戴上。有的地方,一些年龄尚小的孩子还会送给干娘一条又肥又大的开裆裤,或者干娘自己缝制一条开裆裤。遇到这种情况,就要先举行一个幽默滑稽的小仪式——干娘把裤子放在床上或铺了草席的地上,让孩子从裤腰处爬进去,再从裤裆开口处钻出来,一如婴儿降生,以示干娘亲生。然后再举行改口、戴长命锁等仪式。

仪式当天,干爹干娘还要给干孩子起个小名,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从干娘亲生孩子往后排行。譬如,干爹干娘有四个亲生孩子,那么就给干孩子起名“小五”。

还有些地方认干亲的仪式更有趣,父母将孩子放到事先约定好的某个地方,然后躲在一旁偷偷盯着。孩子的准干爹和准干娘来到约定地点,故作欣喜地抱起孩子,兴冲冲地带回家去。孩子的父母亲眼看着孩子被人家捡了去,也高高兴兴地打道回府,到家后立刻带上准备好的礼物,去索要“丢失”的孩子。干爹家早已把亲朋好友召集齐了,而且安排有筵席,专等孩子的父母前来认领。孩子的父母来了之后,彼此寒暄几句、客套一番。孩子毕竟曾经“丢”了,毕竟被人家“捡”了去,不给一些补偿怎么行呢?在亲朋好友的撺掇下,父母最终答应把孩子认给人家当干孩子,于是双方皆大欢喜,喊上亲朋好友,海吃山喝,以表庆贺。

不过,普通人家的认干亲仪式远没有这么复杂,只要孩子正式向干爹干娘磕上三个头,改口称呼干爹干娘,两家就正式结为干亲。

在民间,除了认人作干爹之外,还有认物什、牲口或者神灵作干爹的,且多是刚过满月、还在母亲怀中嗷嗷待哺的婴儿,其称呼、仪式也更加滑稽有趣。

认人作干爹,直接称呼干爹,而认物什、牲口或者神灵作干爹的,要在干爹的前面加上物什、牲口或者神灵的名称,即榆树干爹、石碾干爹、磨盘干爹、驴干爹等。此类干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结实健壮,或者遒劲繁茂、生命力旺盛,或者古老悠久、坚固刚硬,或者任劳任怨、无私奉献,寓意着孩子身体强健,平安健康,早成栋梁。

认树木作干爹的,多是父母听信算命先生所说,孩子命中缺木,认为老树是长寿的象征,古木参天,枝繁叶茂,福荫极广,一旦认作干爹,就能庇佑孩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父母择黄道吉日在树下设案焚香,三拜九叩,行完大礼祷告一番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截红绳儿系在树上,就算和这棵树结上干亲了,然后再给孩子起个带木字或者与木有关的名字。此后,每年孩子生日或者大年初一、中秋节等重大节日,父母都要来到树下焚香祭拜。等孩子过十二岁生日那天,父母要带上供品,焚香还愿。

认石器(如石磙、石磨、碾盘等)作干爹的,多是算命先生说孩子八字太硬,认为坚硬的石头可以保佑孩子健康平安。其仪式和认树木作干爹大同小异,需要给孩子起一个与石头有关的名字。

认神灵(如火神爷、老灶爷等)作干爹的,认为神灵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会保佑孩子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不过,这个程序要比认物什、树木作干爹复杂得多。譬如,认火神爷为干爹的孩子,多是命中缺“火”,除孩子满月后到火神爷庙举行仪式、起个与火有关的名字外,孩子还要从小穿红衣裳,且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清一色的红,一直穿到十二岁,俗称“十二红”。等到孩子十二岁生日那天,父母带着丰盛的供品到火神爷庙上香还愿后,孩子方可脱掉红衣,俗称“脱红”。

4.认下干亲后的走动来往

举行完认干亲仪式后,双方家里有男婚女嫁、老人去世等红白大事,要首先想到对方,宴请宾客时也要把对方安排在相对显要的座席位置。逢年过节或者干爹干娘生日时,干孩子要在父母的带领下备上一份礼物,前往家中探望和祝贺。每年腊月二十三,父母要带着孩子去干爹干娘家过小年,去时要带上红公鸡、鞭炮、蜡烛、灶糖、火烧馍等礼物。干爹干娘收到礼物后,不仅要设宴款待,还要为干孩子回礼,俗称“穿锁子”。

干爹干娘给孩子的锁子钱必须一年比一年多,直到孩子十二周岁为止。有的地方,端午节干娘还要做五色线、香囊送给干孩子。不过,许多人家嫌年年如此太烦琐,往往是来往三年五载之后就中断了,但是,“完锁儿”仪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少的。

按照民间约定俗成的规矩,“完锁儿”仪式多是在孩子十二周岁那年的腊月二十三或者孩子十二周岁生日当天举行。

“完锁儿”这天,父母领着孩子前往干爹干娘家,除了一般性的礼品之外,还要带一百个小蒸馍和四样蔬菜,并且要给孩子的干爹干娘扯上几尺布料或者直接买成衣、鞋帽。这是干爹干娘最后一次给干孩子穿锁子,故而称作“完锁儿”。与往常不同,此次穿锁子不仅要出手阔绰,还要送给干孩子一套碗筷,俗称“衣饭碗”。吃完饭,干孩子随父母回家之时,干娘要放入对方竹篮或者荆篮里一些小米,路上故意让小米走一路漏一路,一直漏到家门口,民间的说法叫“扎根儿”。举行过“完锁儿”仪式,意味着孩子度过了人生的“危险期”,标志着孩子可以离开干爹干娘的庇护健康成长。

通常情况下,认干亲是永久性的,两家终身保持交往,相互之间经常走动,和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一样。干爹干娘会一辈子把干孩子当作亲生儿女来疼爱,其娶亲出嫁、生儿育女等人生大事都要到场祝贺,在经济上、人力上给予一定的帮助支持。干孩子也会一生一世把干爹干娘当成亲生父母来孝敬,逢年过节特别是中秋节要去看望干爹干娘,以示孝心。等到干爹干娘离开人世的那一天,干孩子还要披麻戴孝,像亲生子女一样去送葬,可谓“不是亲生胜亲生”。

当然,也有一些人认干亲出于功利性或者临时性的目的,短则年儿半载,多则三年五载,等到“人走茶凉”之时,干亲家失去了头顶的光环,没有了利用价值,于是便分道扬镳,各不相干。还有一些人等干孩儿干妮儿结婚成家后,双方约定今后逢年过节不再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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