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为大外交智库创始人授权“秦安战略”头条平台独家原创刊发，转载自公众号“库智交外大”。作者赵京媛，大外交智库大外交智库《智本青析》实习评论员。

5月10日，文在寅在卸任韩国总统第一天，被韩国民间团体及2600多名市民联名举报，要求调查他在推行去核电政策过程中“滥用职权”的嫌疑。检察系统出身的新任总统尹锡悦曾作为文在寅任期内的“左膀右臂”，相继把前总统李明博与朴槿惠送进了监狱。尹锡悦是否会对此事件展开调查，给人们留下了悬念。

1948年建国至今，韩国共经历了20届、共13位总统。从第一届总统李承晚被迫流亡海外到后来尹普善遭遇政变、朴正熙被暗杀、卢武铉自杀、朴槿惠入狱，韩国总统也因此被人们称为“史上最危险职业”。那么，历届韩国总统都经历了什么，产生这一现象的原因有哪些呢？

一、韩国总统 不得善终

1948年以来的13任韩国总统，多数均以不愉快的结局黯然告别政坛：轻者被弹劾，重者流亡海外，甚者锒铛入狱，因此素有“青瓦台魔咒”之称。包括此次文在寅卸任第一日就被联名举报事件的发生似乎再次印证了“青瓦台魔咒”。那么，历届韩国总统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1948年至今韩国历任总统下场统计 （图源@笔者自制）

（一）李承晚独裁，引爆4.19革命

青年李承晚曾就读于培材学堂，读书期间深受从美归国的开化派人士徐载弼影响。毕业后的李承晚投身于政治，在参与企图推翻高宗的行动败露后被捕，而在狱中的日子却是西方政治思想对李承晚影响最大的时期。在狱时，李承晚成为了一名虔诚的基督徒，思想和信仰上都向西方靠拢。

狱中的韩国开国总统李承晚（左立者） （图源@360百科）

1947年7月20日，韩国国会通过间接选举将李承晚推举为大韩民国第一届总统。李承晚连续三届当选总统，在位十二年，对外仰赖美国支持，对内实行独裁统治。期间，他两次改宪，主要目的是延长自己的任期，留下了“拔萃改宪”、“四舍五入改宪”的丑闻，独裁统治也因此引爆了4.19革命。这一次，军队的血腥镇压没有压制住民众的怒火，李承晚于1960年被迫下台。

4.19革命是一场于1960年4月起由韩国中学、大学生和劳工领导的学运，起因是韩国在第四任总统选举时作票出现舞弊（图源@360百科）

（二）朴正熙评价两极分化，遭遇暗杀

李承晚的下台促使韩国政府转型。当时的第二共和国宪法规定韩国实行内阁制，导致新一任总统尹普善与总理张勉以及背后党派内斗不断。后继总统尹普善没有做出任何实绩，韩国经济一片低迷，政府腐败丑闻频出，引发国民的不满和信任危机。很快，少壮派军官朴正熙发动政变夺取了政权，史称5.16政变。

在韩国历史上，朴正熙的地位举足轻重。1963—1979年，朴正熙一直独揽大权，连任五届韩国总统。除了执政时间长之外，政治上的独裁统治和经济上赫赫有名的“汉江奇迹”都是他的标签。“第三共和国”时期，朴正熙大力发展经济开发计划，兴建京釜高速公路、龟尾工业园区等，带领当时的韩国实现了经济的飞跃。

经历过那一时期的韩国人对朴正熙的评价两极分化，乃至多年以后，仍有一批人出于对朴正熙的爱戴而死心塌地的追随着他的女儿朴槿惠。同时，朴正熙“亲日”政策以及极端独裁主义为人诟病。朴正熙在位期间两次修改宪法，均是为自己的连任铺路。他打压对手、镇压反对声音、肆意剥夺民众政治权利的强硬行为引起了民众的不满。而时任韩国中央情报部部长的金载圭多次受到对学生运动“镇压不力、无能”的指责，与朴正熙分歧不断。同时总统府警卫室室长车智澈势力逐渐崛起，企图借助总统的重视取代政府内的元老，引起了金载圭的嫉恨。最终，朴正熙于1979年10月6日在首尔宫井洞被金载圭枪杀。

第三任韩国总统朴正熙 （图源@ABC NEWS）

（三）从卢泰愚到李明博，贪腐丑闻频出

第13届总统卢泰愚的上台是韩国政界地域化的开端，是第一次和平交接，也是朝鲜半岛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民选领导人。卢泰愚政府对内强调建立“强有力的民主政府”，对外实施强硬的外交政策。在他卸任后受到下一届总统金泳三的调查，最终因受贿罪被韩国大法院判处17年有期徒刑。

金泳三认为反腐是韩国第一大要事，上台后采取了严厉的廉政措施，宣布自己不参加奢侈娱乐活动，要求高级公务员必须公布自己的个人财产等。但其用人政策却不利于廉政政策的贯彻。金泳三政府几乎为他的同乡所垄断，这样的权力格局滋生了腐败。在他大刀阔斧地想要扭转国内贪腐局面的同时其子被曝收受贿赂，给了金泳三沉重一击。同时，家族企业大肆扩张导致韩国经济摇摇欲坠、负债累累。最后金泳三在一片谴责声中卸任，终止了总统生涯。

金泳三卸任后，金大中重返政坛，成功当选。他的政治生涯一波三折，几次 被迫害又奇迹生还。在之后的政权更迭中，金大中多次遭遇逮捕、软禁，但依然屹立于政坛，最后以74岁高龄担任韩国总统。尽管每届韩国总统上任时都强调反腐决心，但金大中未能阻止身边的贪腐，其三个儿子都因收受贿赂而被起诉。

第16届总统卢武铉继承了金大中的阳光政策，南北关系向好。而卢武铉卸 任之后因家属、亲信贪腐被迫接受调查，最后在压力下跳崖而亡。在他的遗稿有这样一句话：“想当总统似乎是个错误。羡慕我的朋友们啊，这难道不是一条做人的失败之路吗？”

卢武铉去世后，李明博成为第17届韩国总统。然而调查前总统贪腐事件的李明博，在其任期内多次就兄长及亲信贪腐事件向国民道歉。2018年李明博也因收受巨额贿赂被逮捕，被判处17年有期徒刑。

（四）朴槿惠“世越号”“干政门”

2012年12月20日，朴槿惠在大选中击败曾担任卢武铉助手的文在寅，成为韩国史上首位女总统。她的个人经历和家族情怀在政治方面给了她很大的加持。在位期间，朴槿惠明确表达了改善朝韩关系的意愿，中韩关系也迅速升温。但“世越号”事件（2014年4月16日，“SEWOL号”客轮在韩国珍岛郡观梅岛西南方向约3公里海上沉没）的发生，因为涉事的每个人、每个部门都在互相推诿，导致救援不力，一度引发了韩国社会的大震荡，磨损了民众对她的支持。“闺蜜干政门”（2016年10月24日，在崔顺实委托物业处置的电脑中发现200份文件，其中44份是朴槿惠演讲稿）发生后，崔顺实被爆出运用与朴槿惠的关系向韩国企业施压，强迫企业向其基金会捐款，直接导致了朴槿惠被弹劾而后被迫下台入狱。

2017年7月19日，三星行贿案开庭受审，法院签发拘票，强制证人朴槿惠出席 （图源@海外网）

二、为何难逃“青瓦台魔咒”？

（一）经济、政治因素

“政党与财阀联系紧密”。韩国的发展与财阀的发展是互为依仗的关系。韩国财阀模式可追溯到第一任韩国总统李承晚时期。到了朴正熙时期，韩国经济迎来了一次飞跃，由世界上最贫穷落后的国家之一跻身中上等发达国家，被称为“亚洲四小龙”之一。正是这一时期，政策逐渐向大型企业倾斜，催生了后来人们熟知的三星、现代等一系列企业。可以说，在韩国经济发展之初，财阀依赖政府的保护。之后在韩国经济的飞速发展中，大型企业开枝散叶，牢牢掌控了韩国的经济命脉，变为政府与财阀间互相倚仗。

在此模式下，财阀在政坛地位根深蒂固，成为了韩国总统执政生涯的暗角。治贪必治根，韩国总统与其政党本身就与财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导致总统要么在任时本人或亲属好友涉嫌贪腐，要么卸任后被下一任总统及其政党势力重新调查。这样的翻旧账行为无论是新总统出自对铲除韩国贪腐的决心，抑或是政治报复，最终形成一个政坛清查旧账的怪圈。

韩国财阀家族——韩进集团 （图源@最华人）

“宪法规定下的总统权力”。韩国宪法的发展最重要的体现在于多次改宪，其目的也始终一致——延长总统任期。在金泳三之前，韩国政坛都处在军政统治下。军权的独裁统治不仅使民众生活在高压下，其影响也延伸到了韩国总统的更迭。伴随着军事管制，几乎每一任总统上任时都会对宪法进行修改，以此延长自己的政治生涯或提高军部势力，而每一次的修宪几乎都为总统及其执政党所控制，极易引起群众的愤怒。

“政治沟通的不畅”。从韩国总统落马的现象来看，民意民怨的鼎沸之势对事件推动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造成这一局面的原因之一是政治沟通的不畅。上层 信息不够透明、及时，群众往往在被侵犯利益之后才能奋起反抗，加剧了政府与民众矛盾。此外，西方思想的渗透提升了民众思想的发展性和先进性，与制度发展的滞后性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样的差距反映了民众与政府矛盾的必然性。无论政党如何更替，总统如何更换，韩国民众手里始终紧紧握着“民主”的旗帜。即使是在李承晚、朴正熙严厉的独裁时期也没能将民众的民主意识消磨殆尽，也正 是韩国的民意，数次扭转了韩国政坛的局面。

（二）文化、个体因素

“家族化现象”。在商界，韩国财阀、大型企业家族化现象严重，与其说韩国是几大财阀的韩国，不如说韩国是几大家族的韩国。由于财阀在韩国中的特殊地位，家族化现象、财阀大企业间联姻使韩国主要的资本掌握在少数人手中，阶级分化严重，出现人脉政治、地域政治、亲密政治等现象使精英团体与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加深。

“威权主义”。韩国的威权主义认为臣民对领导者的态度应该是“忠君”。虽然如今的韩国民众力争人权和平等，“支配”与“服从”却从未在政商两界缺席。朴正熙政权时，韩国大力发展经济，走政府主导、强势控制企业发展方向的路线。威权主义体现在韩国政党领导人的选举与自身行为的制度化、规范化程度较低。主要问题在韩国政党的非制度化，政党和核心领导人的结合依赖约定俗成的惯例。没有制度框架约束政党领导人，政治团体就变成了人际关系的圈子，主要依靠习俗、观念、惯例和伦理道德的政治团体无法长远稳定地维持，也是韩国政党虽多却不“长寿”的主要原因。

韩国开国总统李承晚与美国著名军事家、政治家、战略家道格拉斯·麦克阿瑟 （图源@360百科）

“美式民主水土不服”。韩国政党以核心领导人为指导，存在对总统有个人情结的现象。例如：认同朴正熙当政的民众也是支持朴槿惠的主要支持者。这样的情结在一定程度上受儒教“忠”的影响。然而，美国没有那么深厚的文化历史，社会治理主要依靠制度和多方的利益牵制。韩国移植来的制度自然要与本地的价值观念产生冲撞。而混合型的价值观念和法律制度围成了一个怪圈，使历届韩国总统“身不由己”地往里跳。

“自身因素的影响”。韩国总统自身因素对难逃“青瓦台魔咒”也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譬如第一任总统李承晚试图将总统权利凌驾于民众利益之上；朴正熙用武力镇压民众；朴槿惠放任身边人以权谋私、干预国家内政等。某种程度来说，国家总统是当时的国家情势、经济方面等的综合投射，例如韩国总统大选时接受财阀献金的问题。如果政商勾连情况始终不解决，那么每一任总统都有被“清算”的可能，有被反对党推翻的余地。

朴槿惠与父亲朴正熙 （图源@环球网）

三、结语

韩国历经多年发展，经济、文化领域获得了显著成就，但历届韩国总统的遭遇始终保持高度的相似性。事实上，一个国家的任何现象都无法用某一个缘由来解释。韩国积弊已久，无论是政治腐败、财阀经济还是文化冲突都亟待改革。而文在寅能否打破“青瓦台魔咒”，成为韩国目前唯一能领取到养老金的、尚且在世的韩国前总统，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