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早起来,满街都是男人!”《甘美蜜》的恋爱故事毕竟有多严酷
导读:
20岁的时分我只会问一个成绩:为什么会有那么严酷的人生啊!如今,42岁的我不会再问这个成绩。
“明早起来,满街都是男人”
文/骆轶航
我交往香港影戏的时间有点儿晚,差不多是上个世纪末了,1999年。通常来说,一个好孩子是不看港片儿的,但是上大学是一个学坏的好时机。
那会儿清华迎新,“开学质料”之一是《大话西游》。我们住的那栋楼有一台FTP办事器,内里存满了各式港片,暗码是“zixia”,从这个暗码里都能闻到那股不知情为何物的中二味儿。
影戏《大话西游》剧照
看《大话西游》在那会儿的男生宿舍有点“团队无熟悉”的以为,“以前有一段朴拙的恋爱摆在我的眼前”,被一群人往返放过很多次,一边回放一边自我冲动。紫霞是每一局部的女神,各位都以为自个是至尊宝。我心思比生理成熟得快一大截,每到这个时分总以为很难融入。恋爱就是这么大张旗鼓的么?我们一个教中国现今世文学的传授忧心忡忡地跟我说:“你不要变成康德那样的人啊”。康德是哲学家,我这辈子也做不到。教师的意思是一一局部思索太多、天生极重,毕竟不免只身,这倒是一语成谶了。
我对至尊宝和紫霞的恋爱有点怀疑,但对黎小军和李翘的恋爱,我走心了。
1999年一个秋日的夜晚,我本人一一局部溜到清华图书馆老馆,找个地点戴上耳机,看了《甘美蜜》。
影戏《甘美蜜》剧照
第一个以为是,香港这个场合,好严酷啊。
港剧跟港片里的香港,不同是很大的。港剧里的香港是繁华的、热烈的,每一局部都是风雅的、挺秀的、英姿勃发的。而港片里的香港,就像1986年3月1日载着黎小军和李翘驶入九龙站的那辆列车那样,昏暗、喧闹、疲劳、心事重重而又狼子野心。
李小军和李翘的相遇,以一种一眼望毕竟的坦率、直接和孤单,殽杂着愿望和算计开头,履历过光秃秃的情欲、不即不离的爱意、飘落他乡身份认同的挣扎,终不免被各自的负累、伤痕和不甘而阻遏。暖和总是一瞬即逝的,困窘和枷锁却是漫长得令人绝望的。
影戏《甘美蜜》剧照
18岁时分的我,了解起那种气氛、心情和挣扎是不那么容易的,但是我照旧会被戳到。两个画面是从那天开头,在今后漫长的24年里持续在本人的大脑里“放影戏”的。
一个是1987年的阴历新年,一身旧衣的黎小军和还在麦当劳擦玻璃的李翘互致新年祝愿。一个说平凡话,一个说粤语;一个愁容颟顸而光辉,一个朴拙而担心。我就是看到这一幕,一下子猜到了两一局部终将走散的后果。
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有了交际网络之后,或是元旦跨年,或是大年代朔,我都市把这段视频找出来贴在伙伴圈或微博上。回复的固然都是祝愿的话。新年总是必要一些祝愿的,但我们是在用什么样的心境祝愿些什么呢?每一一局部都必要被祝愿么?我们在祝愿他人和被他人祝愿的时分,何尝不是惶惑地表对相反惶惑的本人、对方和充溢种种玫瑰和圈套的第二天呢?
另一个画面是豹哥流浪后赶他情妇的李翘走:“傻女,听我说,如今立刻回家,洗个热水澡,明早起来,随街都有男人”。这个时分李翘的眼睛内里是有泪的,心情是不宁愿和痛楚的。但是起先她跟豹哥说“要不生个孩子吧”的时分,眼神是空泛的,面部心情是麻木的。
事先还在谈一段很稚子的恋爱的我对待这一幕是眼含热泪的:这是由于恋爱么?这是恋爱么?他们之间仿佛并没有恋爱吧,心恋爱这东西你明白么?恋爱和人身依托干系是判然不同的两张皮么?比起跟黎小军的不即不离和电光火石,李翘跟豹哥之间的干系约莫更铭肌镂骨吧,可假如铭肌镂骨的东西不是恋爱,它又是什么呢?很不幸的是,这个画面在我头脑里放映了24年,这件事我也就想了24年,到如今也不清不楚。它严峻地影响了我对待一段又一段干系的办法,约莫今后的人生里我也搞不明白了,那就如此吧。
1999年—2001年,是我看多量影戏的两年,由于喜好公布用法兰克福学派的看法和术语过分包装过的影评,我还当过2001年“中国大学生影戏节”的评委。谁人时分我执拗地要求本人要多看艺术片和后古代影戏,一到周末就骑着自行车出清华西门,穿过中关村北大街走到北轻重东门旁边寂静的巷子里,到镌刻光阴在北京的第一家店点一杯40多块钱的不晓得啥牌子的威士忌,专门挑阿尔莫多瓦、法斯宾德或雷诺阿的影戏看。我供认我事先看影戏的心态是十分装模作样的,是奔着成为最深入的中国影评人的错道走的。但我那会儿不佳意思供认,真正让我能看完了之后就印在头脑里的,照旧那些实际主义题材乃至是典范化的港片儿,这让20岁的我十分懊丧,深深猜疑本人的咀嚼。
但是,我乃至对王家卫的《东邪西毒》和《重庆丛林》这种有点仙气儿的“反产业化”的文艺片都不太耐心,《古惑仔》系列反倒是我的最爱。我以为香港影戏里的那种血性、拼杀、邪正、恩仇是十分诱人的,那种光秃秃的诱人,有一些莫可名状的哲理。讲真,好莱坞的典范影戏看多了人是会不耐心的,叙事布局、人物设定和代价主张特别合适被用来当作比力文学或文明批评的开题报告模板,但香港的实际主义题材影戏就让那些卯足了劲儿想搞影戏批评的人无从入手,它没法被某一种文艺实际体系表明,以是直击民意。
说到这儿,我约莫得多提一部对我既装模作样又热血上涌的20岁“兴奋”很深的港片——《香港制造》。
影戏《甘美蜜》剧照
这是一部鲜被提及又相对被低估的港片:一个原生家庭体无完肤的好勇斗狠少年中秋,不测地爱上了身患绝症的少女,为了拯救少女阿屏,中秋履历了更严酷的拼杀与变节,终极阿屏去世,中秋更严酷地反攻天下,杀死了本人的“老大”,在阿屏的墓前他杀身亡。这部片的伤心是会萃在屏幕上冒死地外溢却溢不出来的,内里的每一局部的运气是克制得随时可以发作却又生吞回去的。20岁的时分我只会问一个成绩:为什么会有那么严酷的人生啊!
如今,42岁的我不会再问这个成绩。由于只需人生充足长的话,那些克制、失望、绝望和严酷的时候总会以种种办法出其未料地袭来,只是它们中间的大大多来了又走,一小局部化作轻飘飘的玄色云翳,压在人生每一公里的公路上,只管挥之不去,却能恬然处之。但我以为我照旧挺侥幸的,在20岁的时分,能经过一部光秃秃的严酷港片,以一种傍观者的办法,见地一段真实却未必一定会落在本人身上的人生。
我以前很多年没看过香港影戏了,新片没看过,老片也不怎样转头看。我刚听说《甘美蜜》上热搜了,有点不测。在我提笔写这篇东西的两个钟头前还不晓得这件事儿。微博热搜上说《甘美蜜》是最佳国语恋爱片。如今的恋爱片更多的像是搞笑剧片,以前标准化格式化得像举措片了。如今像我起先谁人年事的孩子们,看的懂那些似恋爱非恋爱的秘密而真实的心情么?他们会不会以为黎小军是渣男,李翘是捞女?
他们约莫懂,也约莫不懂,但我以为他们约莫的确能看懂的是:黎小军、李翘、阿婷乃至豹哥身上那种特别奇妙的味道:少年气。
谁人年代的港片,无论是《古惑仔》照旧《大话西游》,无论是《东邪西毒》照旧《重庆丛林》,乃至是《春光乍泄》,固然也有《甘美蜜》和《香港制造》,都是有一股“少年气”的。它约莫是严酷的少年气、暴力的少年气、青涩的少年气、克制的少年气、浪漫的少年气、不羁的少年气、兴奋的少年气、绝望的少年气……但少年的身上,总是有那么一股特别的味道的。
影戏《甘美蜜》《大话西游》《重庆丛林》《东邪西毒》剧照
那也是谁人年代的一种味道。只需我们在步入中年的历程中没喝孟婆汤,那股味道总会偶尔在你的上空飘拂一下子,让你想起某部港片中的某个片断、某一局部,以及轻飘飘的一段旧光阴。
(作者是资深媒体人,北京品西互动科技仅限公司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