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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左兄弟情感天动地

荆轲恃强凌弱成恶鬼

吴聚云

我的故乡有座亿城寺，占地1000余亩，气势恢宏，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前段时间返回故里，到亿城寺游览，看到里面的荆轲墓和羊角哀、左伯桃的合葬墓，感慨颇多。

重修亿城寺

提及亿城寺，还要从孙膑旅游城说起。孙膑旅游城是在中国古亿城寺遗址的基础上兴建的。佛教禅宗始祖菩提达摩航海、渡江至北方传教，闻听亿城古寺，为弘扬禅宗文化，便在古遗址建寺，取“亿”字，为安静之意，后改名“亿城寺”。这座寺庙历经千年，辉煌时期佛像多达万余尊，僧人千余名，可惜明朝一场大火将其毁灭。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台湾的天机法师无意间发现此地，经考察得知这里曾是禅宗的发源地，又是孙膑故里，征得政府同意批准后，不惜重金在这块“天时、地利、人和”的风水宝地建造寺院，历时几年，逐步形成规模。寺院大殿众多，蔚为壮观，除端坐开创者达摩祖师、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外，寺院里还有孙膑旅游城，孙膑纪念馆，荆轲墓、羊角哀和左伯桃合葬墓亦在其中，可谓包罗万象，令人称奇。

荆轲其人

荆轲刺秦王，我在读高中时已知其故事，并深深印在脑海里，特别是踏上行刺征途前所吟唱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诗句，更是令人终生难忘。

史载：荆轲喜好读书击剑，为人慷慨侠义，是战国时期著名刺客，后游历到燕国，随之由燕国智勇深沉的田光推荐给太子丹，拜为上卿。秦国灭赵后，兵锋直指燕国南界，太子丹震惧，与田光密谋，决定派荆轲入秦行刺秦王。荆轲献计太子丹，拟以秦国叛将樊於期之头及燕督亢（今河北涿州、易县、固安一带，是一块肥田沃土）地图进献秦王，然后相机行事。太子丹不忍杀樊於期，荆轲只好私见樊於期，告以实情。樊於期为成全荆轲而自刎。公元前227年，荆轲带燕督亢地图和樊於期首级，前往秦国咸阳刺杀秦王。临行前，高渐离等众多朋友为荆轲送行，场面十分悲壮。当荆轲吟唱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诗句后，义无反顾地奔向秦国，秦王在咸阳宫隆重接见了他。荆轲在献地图时，图穷匕首见，刺杀秦王未遂，被秦王连刺8刀，又被侍卫们用各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剁成了肉泥。

传说高渐离是荆轲的至交，他将荆轲的尸骨偷偷带回老家，即现在的亿城寺安葬。

羊左之交

左羊之交的故事，最先见于汉-刘向《列士传》，里面叙述羊角哀与左伯桃为友，闻楚王贤，俱往仕，至梁山，逢雪，粮尽，度不两全，遂并粮与角哀。角哀至楚，楚用为上卿，后来收葬伯桃。写得很简单。

比较详细一点叙述：西汉初期，天下大乱，恶人甚多，唯有楚元王尊崇儒道，善待儒生，因此许多读书人都闻风投奔楚元王，左伯桃即是其中一个。他投奔楚元王时，正值隆冬季节，连走数日，精疲力尽，夜晚投宿，恰遇儒生羊角哀。两人一见如故，左伯桃年长羊角哀5岁，便为兄长。左伯桃劝羊角哀也投奔楚元王，羊角哀应允，于是二人结伴前往求职。行至鄄城（梁山南），忽遇大风雪，连日不停，二人所带干粮、盘缠、衣物仅够一人充饥、御寒、赶路。他们相互推让不决，左伯桃又患了伤寒，执意让羊角哀前往。羊角哀哪里肯依，他扶着生病的左伯桃坐下，去别处找些枯枝生火御寒，谁知回来时见左伯桃脱得赤条条的，已奄奄一息，使劲从嘴里挤出话来：贤弟赶快穿上我的衣服，负粮而去，不然都要冻饿而死，连个收尸人都没有了。言毕气绝，羊角哀放声大哭，不得己独自继续前往楚地，即得重用，拜为上卿。随后，羊角哀将左伯桃为成全自己而冻饿至死之事禀报楚元王，应允后立即返回左伯桃葬身之地，厚葬左伯桃并为其守墓，却不知道他的坟墓离荆轲墓不远，便留下祸根。

二鬼战荆轲

故事并未结束，羊角哀夜里多次遇到左伯桃托梦，诉说着刺客荆轲嫌左伯桃抢占了他的风水，在阴间饱受厉鬼荆轲的欺凌，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如不再迁墓，定将他掘墓鞭尸。羊角哀提剑到左伯桃墓前说：荆轲可恶，吾兄一人打他不过，让小弟来帮你吧！说罢，自刎而死。

是夜，风狂雨暴，雷电交加，隐隐闻厮杀之声。天明之时，荆轲墓崩裂，白骨散落一地，荆轲庙亦被大火烧得片瓦无存。楚元王得知后，为他们建了一个忠义祠，庙额曰：“忠义之祠”，并立碑祭祀，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二鬼战荆轲”的故事。此故事最早见于明朝冯梦龙的《喻世明言》，恐怕这也不是他的原创，之前“二鬼战荆轲”的故事，就像《三国演义》一样，已在社会上广为流传。

我的老家箕山镇吴楼，离亿城寺仅一箭之地。方圆几十里，此故事人人皆知。自我懂事之时，父亲便给我讲“二鬼战荆轲”的故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羊左感天动地、义薄云天兄弟情谊的敬仰；荆轲的“恶鬼”形象，在我脑海里很长时间挥之不去。

“义薄云天”与“恃强凌弱”

实际上，“二鬼战荆轲”的故事谬误颇多。

时代差异令人难以置信。东周列国，春秋在前，战国在后。据汉-刘向《列士传》记载，羊左之交发生在春秋六国时代。我在前文引用时，为了下文的连贯性，将“六国时”删去。羊左为春秋时代人，荆轲是战国末期人，中间相差几百年，羊左时代，哪来的荆轲墓？真是风马牛不相及，给人以“关公战秦琼”之嫌。前文中我将羊左的时代写为西汉初期，是采用了冯梦龙小说《羊角哀舍命全交》问世后，后人订正谬误的做法。这样一来，故事情节就比较合乎情理了。

再说荆轲墓，就有好几处。除山东省鄄城外，河北省肃宁县荆轲村，江苏省丰县便集，陕西省蓝田，河南省淇县（古称朝歌，荆轲故乡），都有荆轲墓。究竟真墓在哪里，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中国各地争抢名人之风历来盛行，都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你相信哪个？我是鄄城人，且“二鬼战荆轲”的故事在家乡流传甚广，经久不息，还是比较认可其墓地在鄄城之说法。

争论荆轲墓在哪里，已无意义，倒是要讨论一下荆轲刺秦王，是否正义之举？

上高中时，《荆轲刺秦王》一文，被老师讲解得绘声绘色。秦始皇虽功绩显赫，对统一中国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但荆轲不畏强暴，舍生取义的形象简直顶天立地。他虽不懂以一人之力难挽大厦于既倾的道理，也不明白秦统一中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可是，他不畏强暴，不怕牺牲，不避艰险，视死如归的壮举和胸怀家国，勇敢执着的精神，难道不值得后人称道和敬仰吗？他是一个可敬可叹的悲剧人物，他吟唱的“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诗句，豪放而悲壮，成了英勇献身壮举的千古绝唱。

翻遍历史上对荆轲的所有记载，他都是不畏强暴的典范，却没有恃强凌弱的劣迹。

这样一位英雄人物，到了阴曹地府，怎么被写成“恃强凌弱”的恶鬼，将文弱书生左伯桃欺负得一塌糊涂？故事杜撰得令人费解。再说，凭着荆轲的武功，左伯桃再加上羊角哀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岂能是他的对手？写左伯桃、羊角哀去楚之时冻饿交加，一人死，另一个人功成名就后为他收尸，犹不能表达更深的兄弟情义，将荆轲加入其中，描绘成“恃强凌弱”的厉鬼，被两个异姓兄弟战胜，故事情节得以升华，其结局是：羊左得忠义，荆轲露白骨。羊左的兄弟情谊瞬间变得感天动地，义薄云天。据说刘关张桃园三结义时，祭拜的就是羊左二人。由此可见杜撰者写书的目的和相信其故事真实性人群的人心背向。

“二鬼战荆轲”的故事之所以在华夏大地广为流传，成为人们的共识，说明多数人认为，以暴犯上，披鳞逆天，便是恶人；安分守己，诺诺听话，方为良民。就连作家莫言，也将荆轲视为恐怖分子，在其作品中，荆轲被描绘成倒行逆施的小丑，是逆历史潮流而动的反动派，是秦始皇统一天下的绊脚石。

由此可见，杜撰“羊左之交”，为充分表现羊、左二人义薄云天的感动天地的兄弟情谊，将荆轲写成恃强凌弱的恶鬼，也就不足为奇了。

2019.12.9

责编：严京平《白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