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探3》是一部合格的B级贺岁片吗?
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有呕吐恐惧症的人,别去看《唐人街探案3》。因为除了大姨妈会传染,呕吐也有人传人现象。但最让人想不到的是,电影把镜头怼到王宝强脸上仔仔细细地拍了好一大段。
宝强吐,宝强吐完大叔吐。大叔吐,大叔吐完宝强吐。在春节档大银幕欣赏如此具有B级趣味的画面,陈思诚你是不是在家里偷偷看邵氏的桂治洪?继上一部的“奎因手稿”=“窥阴手搞”后,今年王宝强饰演的唐仁又把“犹大之窗”弄成了“有大痔疮”。
推理界有多少经典名词,唐探系列就可以造出多少谐音梗。王建国,这盛世如你所愿。而在《唐探2》里吊足胃口,《唐人街探案》网剧里露一小手的Q,终于在《唐探3》里不再藏头露尾。
在《唐探》里猜谁是Q或者Q组织里都有谁,简直和猜《绯闻少女》里谁是Gossip Girl一样,和粉丝形成了某种参与性互动。算上网剧和《唐探3》在内的6桩核心案件,基本可以做到在叙事框架内自圆其说。
对于粉丝来说,他们可以在外部互动和内部互动中自由地切换,简单看看和边看边思考都不影响故事进展。这正符合詹金斯提出的“盗猎论”:《唐探》案件之外的文本意义依靠盗猎者(粉丝)生产性互动去挖掘,产生了充分的自娱空间。
听到旁边的小哥惊呼“原来他是Q”的激动,就知道陈思诚的“诱饵”抛得挺成功。如果说喜剧是《唐人街探案》的商业属性,而侦探推理是它的艺术属性,盗猎论的玩法就是互动属性,但《唐探3》似乎没有做好三者间的均衡。
草榴社区式的喜剧,孱弱的本格推理,以及机械式的悬念抛洒让人颇为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一部合格的B级贺岁片?
东京热与下沉话语系统
作为宅男探索世界的《素女心经》,谁还没看过几部“东京热”?当这三个字从唐仁嘴里蹦出来,唯一相关的能指只有樱井莉亚、大泽佑香、石黑京香、藤泽安奈、结城花梨……
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唐仁的定位是清晰的,一个在底层社会摸爬滚打的人,其所属的话语系统也必然带有相应的群体色彩。字母Q是不存在的,只有打牌用的“皮蛋”。正义也是可以站队的,谁给的钱多谁就绝不可能是凶手。
看到美女,不管是《唐探1》的阿香还是《唐探3》的小林杏奈,脑子里必然响起邓丽君唱过的BGM。如果说《往事只能回味》还算隐约有致敬港片之意,那么《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就只剩下透过唐仁目光对女性身体无休止的意淫。
“好厉害的凶手,好厉害的胸”、“这个澡堂是正规的吗”、“我明明选的就是小白腿”。唐仁的无知与好色在制造笑点的同时,也暴露了浅表化的弊端。粗俗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好笑,但无底线的烂梗也真的像在逛草榴社区。要不是剧情所限,唐仁下一秒就要把秦风拉去做大保健。
秦风代表高智商鲜肉精英,唐仁则是无脑好色大叔。这种人设的组合是经典的,但一招鲜实难以从《唐探》一世吃到《唐探》万世以至无穷。有些固定的桥段,仅仅是变换了外在形式就反复咯吱你。
《唐探2》在医院上演过护士秀,以男性的阴柔化来引逗观众。这次唐仁说自己不要做护士,那就去停尸房演Dead Body,去大街上COS葫芦娃。加上妻夫木聪的圣斗士、托尼·贾的樱桃小丸子,两大套路换装秀和街头追逐,真的是“老微波炉热剩菜”——谁也别嫌谁旧。
刘昊然的护士秀在网上传播了好一段时间,今年的葫芦娃也挺清秀。毫无疑问,《唐探》对现代流行文化和观众心理取向是把握到位的。包括《唐探3》里的丧尸电影和女护士把惨白的手从尸袋里伸出,都可以视为对日系恐怖元素的拼贴挪用。
对于亚类型电影来说,类型融合必然会使内容更加丰富,但绝非1+1>2那么简单。《唐探2》早已出现这方面的隐忧,街头裸奔和追赶的时长不算短,但闹剧化的场面和探案没有必然关系,消解了观众对于探案的期待。
到了《唐探3》这种“中插喜剧”尾大不掉的情况,终于开始显露它对整体叙事的伤害。花费近一个小时绕着东京城跑圈的主角团,赫然发现这只是Q组织对于秦风的考验,难免结构失衡。
东北遗孤和爸爸再爱我一次
“Mama,do you remember the old straw hat you gave to me?”当《草帽歌》响起,《唐探3》的暗线几乎和70年代的日本电影《人证》异曲同工。
《人证》是母亲痛失两个孩子,《唐探3》是父亲眼看女儿被逮捕。最巧合的是,两部影片都是特殊年代诞生的亲子关系,也都因为生活的艰苦而导致骨肉分离和恩怨。甚至《唐探3》里的渡边胜与《人证》里的乔尼都是生于40年代。
这种似曾相识的结构,再次让人想起某个抖音梗。视频UP解说了一部精彩的老推理片,下面的评论说:“赶快收起来,不要被陈思诚看到了。”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不论是《唐探1》对《白夜行》的致敬,还是《唐探2》对《双瞳》的碰瓷,抑或《唐探3》和《人证》在亲情主题上的似曾相识,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实是:陈思诚真的爱借鉴推理IP元素,但用得好不好全看运气。
从商业角度考量,本格推理会使影片变得小众,然后与喜剧元素格格不入。所以B级片里经常出现的暴力元素,在《唐探》里是有意避免的。同样的沉迷道教修仙而杀人,《唐探》要比《双瞳》的血腥程度降级太多。
而单纯的社会派推理,又容易让影片显得过于沉重。从唐探的前两部作品看,导演只是把悬疑推理引向了“不明觉厉”,并没有留给观众足够的思考空间。第一部张子枫饰演的思诺和养父的关系,散发着虚弱又癫狂的气息,一个诡异的笑容中,故事戛然而止。
当《唐探3》张子枫还这么笑,阴森感已经减弱不少,看来《向往的生活》是有其疗愈作用的。《唐探2》的肖央以被冤枉的身份做掩护,对于教唆凶手追求长生的扭曲想法也仅点到即止。
这一次的密室推理,《唐探3》又通过秦风对于《密室讲义》13种基础型的逐一排除,指出凶手的犯罪手法是“第十四种”。仅从逻辑的严密性看,远远不如《唐探1》。从案件的转折性来说,也远逊于《唐探2》。《唐探3》在调查渡边胜父女关系时甚至大开金手指,让托尼·贾一个泰国人远赴中国东北翻阅日据时期的户籍档案,牵强之余更显累赘。
唐仁去找张子枫求助,对方只贡献了自由落体知识;妻夫木聪牺牲色相,只为秦风洗刷杀人罪名;Q组织对于秦风的考验,分为观察能力、推理能力、行动能力几个项目,让人梦回《浪姐》的vocal和dance分开考核。说真的,这种闯关游戏还不如直接让他去解个案子更有说服力。
大概就连导演都觉得密室案和Q组织不搭边,还借秦风之口问了别人,人家只好客气的说两件事是刚好碰上滴。
全136分钟的片长里,有110分钟《泰囧》式跑路,有15分钟《名侦探柯南》式“杀手有一个你听了绝对会哭的故事”,有5分钟国产鬼片式推理,还有5分钟的《Heal The World》,外加1分钟硬广。
膨胀的宇宙与缺失的价值
不管是浮光掠影的张子枫、肖央、唐仁的徒弟林默、张钧甯,还是强行安利的“五大灵童”,《唐探3》所构建的群像不再令人惊喜,反而略显臃肿。当初那个被寄予厚望的唐探宇宙,似乎并没有观众预期得那么精彩。
随着人类走向命运共同体,就连破案也形成了全球化分工协作。《唐探3》的案子,所有破案元素的集合既来自主角秦风,也离不开配角唐仁、妻夫木聪、托尼·贾,甚至还有Kiko这样的临时工。包公与福尔摩斯式的独立办案完人,已经在唐探宇宙被“消灭”了。
从曼谷到纽约再到东京,与其说《唐探》是通过影像对异域奇观的主动展示,倒不如说是“唐仁们”的被迫逃离或自我放逐。唐探系列不仅是唐仁花天酒地的梦呓,更是消费文化和后现代审美建构的“孤独的人群”的集体无意识。
你总是可以从那种街头乱斗里,获得一种恣意妄为的快感。《唐探》的影像文本是集体参与的、消解严肃的、同时又是一切皆无序的。所以当它在最后放起《Heal The World》和形形色色的人间烟火,就出现了内涵系统上鸡同鸭讲的“对接失败”。
这段更适合出现在春晚,而不是喜剧推理片的结尾。强行把亲子关系升格为对生活的哲思显然是做多了高中语文题。本格派的壳子漏洞百出相当粗糙,社会派的人性剖析孱弱乏力。就连最后《妈妈再爱我一次》的煽情,也因为母亲的精致面庞而失真。
《唐探》的类型融合是比较贪心的:它试图在一个影像文本里,将男女老幼的喜怒哀乐等全部情绪充分调动,以使观众看完之后不至太累或太沉重。他们只需要感到值回票价,并对下一部作品充满期待即可。
后现代文化工业语境下,《唐探》企图复制标准化、齐一式、程式化的海量文本。小孩子看唐仁的屎尿屁笑话,年轻观众看秦风的推理,年长群体从煽情里获得些许心理慰藉,Q组织和正义侦探们的搏斗则具有长期重复性。
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里早就说过,机械复制会让艺术品的光韵衰竭。我们因此生产了大量精致的、仅供一次性消费的文化商品,去享受他们带来的即刻的意义。在引人入胜的故事外表遮盖下,忘记了深层主题上反思的缺位。
老港片的癫狂喜剧包裹,日式本格推理的内核,再加上重油重辣的“保罗皇后变装秀”当花椒大料,《唐人街探案3》成了全民牌万金油。从这个意义上讲,陈思诚并不是类型片探索的功臣,他是电影界的“麻辣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