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104:那些年，我们村的那些花儿，被风吹走，散落天涯

序:

每个人都是时代的一个缩影，都是时代沉浮中的一粒砂砾，却也有着自己独特的光芒。他们平凡普通，他们行色匆匆，他们疲于生活，他们吵吵闹闹，他们努力活着，他们值得在时代的变迁中，留下或深或浅的属于自己的印记，这就是我为什么开始写碎碎念，写我身边的人，亲戚，朋友，同事，甚至一面之缘或素未谋面的你。

从小一起长大的小菊这两天联系我，咨询她朋友孩子入学的问题。小菊熟悉而爽朗的笑声，裹挟着我们的少年时光，跨越我们村子的上空， 迎面向我扑来。我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天真烂漫的小时候。

小菊是我们村子里四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之一，也是四个之中唯一一个这么多年一直保持联系的发小。走出村子后，我对另外三个发小的了解，也都是通过小菊。我很庆幸很珍惜，忙忙碌碌的前半生，我们没有彼此走丢。

小菊是我们村西头圈叔的大闺女，比我大一岁，从小大大咧咧，性格爽朗，爱说爱笑，没有一般农村女孩的腼腆害羞。圈叔和我父亲关系很好，有时会带小菊去我们家玩，大人们侃天侃地，我和小菊就在院子里一起玩儿。

尽管我俩年龄差不多，玩儿的很投机，但事实上，除了他父亲带她来我们家，我们在一起玩儿的机会屈指可数。我们那个大家庭，十个堂兄妹，年龄都差不多，宅子又连在一起，几家又共用一个大门，所以基本上自成一体，四家小孩相互玩，很少有机会与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玩。

再加上，我们十个，从小都被定的是走读书的路。在村子里小孩子到处疯跑的时候，我们常常是被爷爷聚集在一起，写作业，练毛笔字。走出那个大门的机会，确实很少。

我是属于调皮的，有时会扔掉毛笔，偷溜出去，到小菊家去玩。我俩玩儿沙包，挑冰棒棍儿，跳房子，抓石籽儿，还一起偷偷跳到坑边儿水浅的地方去打水仗。

抓石籽儿，你玩儿过吗？

记忆最深的一次，小菊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棵枯树，我们俩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树抬到了坑里，枯树一下子浮在坑里，我们俩半趴在枯树上，游到了坑中间。我俩兴奋得用双腿扑腾扑腾打水花，那亮闪闪的水花，湿漉漉的头发，笑得找不到眼睛的年少的脸，永远定格在了那个夏天，再也无法从记忆里抹去。

转眼间，我们一起考上了乡重点初中，要去住校上学了。我俩祷告着一定要把我们分到一个班，分到一个寝室，这样可以天天做伴儿，多高兴啊。

可谁也没想到，小菊的父亲看到通知书上要交60块钱的学费，坚决不让小菊去上学了。小菊的哥哥该娶媳妇儿了，要攒下每一分钱。小菊的母亲也认为，女孩子上个啥学？迟早都是人家家的人。女孩子就是菜籽命，撒到哪儿就是哪儿。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小菊就这样不上学了，在家里养猪养鸡，洗衣做饭，农忙时帮忙操持农活。而小菊人高马大的哥哥，整日游手好闲，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被父母惯得像个公子哥儿一样。

我上高中的时候，小菊十六七岁了，那时候也流行起外出打工了，小菊就随着村里的人，去了深圳制衣厂。挣的钱，基本上一分不少的寄了回来，攒着给哥娶媳妇儿。

小菊打了两年工，在我高二时，她好吃懒做的哥终于娶上媳妇儿了。我高三时，小菊也出嫁了，嫁到了一个很偏僻很贫穷的村子。好在那个男孩子也是在外面打工，他俩只是在村子里结了婚，并没有住在村子里。

之后就是我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死活不愿意再复读再上学，就跟着村子里的人，去了深圳，找小菊找我表姐。我先到了小菊的厂里，好像是在深圳荔枝路上。对厂已经没有印象，印象最深的是晚上跟着小菊回宿舍，又脏又乱的小房间，硬是塞了六张高低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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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我震惊的是，还有夫妻同睡一张小床的，门帘一拉，就算是独立空间了。刚出校门的我，怎么也没想到打工妹打工仔的生存是这么的艰难。小菊的老公在关外另一家工厂，小菊他们两人很久才能见一次面。

小菊对她的生活没有一丝的抱怨，甚至是满意的。她很骄傲的对我说，你看，我们是计件的，我是做的最快的，每个月能拿到2000多呢，比在老家种庄稼强多了。

尽管小菊结了婚，但仍然是十分牵挂自己的娘家，时不时寄钱回去，接济她不争气的哥哥，供养她刚上初中的妹妹。小菊说一定要让妹妹上高中考大学，不能因为学费上不成学。

我在小菊那里呆了一个晚上，就去了表姐家。表姐当时已经怀孕了，我照顾表姐，也就没有急着去厂里上班。小菊在这个期间，还抽空，抱着一个大大的西瓜，来回倒车转车，到表姐家去看了我一次。

我俩站在表姐楼顶的露台上，放眼望去，高楼林立，我问小菊将来有什么打算。小菊说，能有啥打算呢？挣点钱，生个孩子，把孩子养大，给父母养老。

我后来又回来上学后，小菊和她老公一直在打工，也一直分居两地打工。小菊在孩子出生的前两个月，独自一人回到老家，在婆婆家生下一个男孩，出了月子就回到了我们村里她的娘家，养孩子。小菊对娘家贡献很大，父母哥嫂，都很欢迎小菊长期住在娘家。

孩子不到一岁，小菊就又去了南方。小菊的老公开始自己做小生意，小菊仍然去了制衣厂，没明没夜的加班，挣的钱能攒的攒下，能寄回来寄回来。小菊的嫂子，受不了小菊的哥哥好吃懒做，当了爹也没有一点当爹的样子，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坚决离婚再嫁了。

这意味着，小菊除了要养自己的儿子，还要养自己的小侄子。好在，在农村养两个小孩，也花不了多少钱，经济上小菊还是没有什么压力的。最主要的压力，来自于她父母不停的唠叨:啥时候能给儿子再成个家呢？

小菊到处托人给她哥介绍对象，也找到了我，说她哥已经改邪归正，也去了她附近厂里打工，一个月也挣五六千。让我看看周围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她哥介绍一下。小菊说，介绍的时候就对女方说，虽然有个儿子，但不用她哥负担，小侄子上学工作结婚，她全部负担。

今天不用去学校上班，小宝睡了，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想起了小菊她们几个。接下来我会写一写，我们村子里，她们四个和我同龄的女孩子，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命运。

开始写的时候，耳边不停的回旋着，萦绕着朴树的那首歌《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