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纹龙”史进：赢在起跑线上的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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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今天的话来说，史进是一个赢在起跑线上的“富二代”。

他家“田园广野，负佣庄客有千人；家眷轩昂，女使儿童难计数”

他有个思想开明的爹，支持他做想做的事

不种地无所谓

不读书不强求

喜欢舞枪弄棒就聘请师父

还得了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真传

想玩农业重金属摇滚就任他去纹身

初入江湖就能和鲁智深这样的顶级好汉把酒言欢......

这让我产生极大好奇心：究竟是什么让他后来成为一步一败的人生输家呢？

戴敦邦《水浒人物全彩版之九纹龙史进》

十八般武艺

公元1112年，离赵太祖赵匡胤的陈桥兵变已经过去了152年，据“靖康耻”还有15年。

这一年的正月，得罪了高太尉的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带着老母亲走上了逃亡之路。他的目的地是军事要地延安，老种经略相公在那里镇守边疆。

他行至华阴县，在借宿的史家庄的马槽边空地上，见到一个17、8岁、一身刺青的少年，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这是《水浒传》108好汉中第一个出场的：史进。

在王进看来，史进的武功唯一的优点是好看，没有实战能力“赢不得真好汉。”

这时的史进已是“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作为一个教过许多学费的人，史进认为自己已经很有本事、很有见识了。要不是科班出身的王进一棒把他撂倒，他是不会“纳头便拜”的。

得遇名师，史进“十八般武艺，从新学得十分精熟。多得王进尽心指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

王进所教的“十八般武艺”并不是虚数，书中详细地列出了具体内容，是指“矛锤弓弩铳，鞭锏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杈”这十八种武术器械的功夫和技能。

王进辞别史进的原因是“避史进之祸也”。或许在教他的时候就已经看出：史进早晚要出大事。他的失败因素，早被前面那几个师父种在他的骨子里。

王进历史上真有其人，他在太原保卫战中，随种师中（小种经略相公）力抗金人，战死沙场。他为国捐躯时，小说《水浒传》中他的徒弟史进正跟着已招安的宋江去征方腊，在昱岭关被庞万春射死。

李忠们教了什么？

史进好好的富二代不做，沦为草寇，在上了梁山后没有立过一件功劳，一步一败，最后死于乱箭之下。

细思极恐！在王进之前，以李忠为首的师父们，究竟教了他些什么？

史进“七八个有名的师父”，书中只出现过一个：李忠，是他的“开手师傅”，也就是启蒙老师。

在乡村摇滚青年史进的眼里，李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事实上，李忠的真实身份是跑江湖上卖膏药的“艺人”。

他的日常工作是，“仗着十来条杆棒，地上摊着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着，插把纸标儿在上面...”（《水浒传》第二回）然后使一套“风车儿似转”的棒法，敲锣打鼓地吆喝：“祖传灵药，百病全消啊！有病的治病，没病的强身，走过路过不要错过....”跟电视直销、微商抖音卖保健品的差不多。

李忠外形看起来应该是很能打的，高大魁梧一身腱子肉那种，给人一种能打死老虎的错觉，所以才会有“打虎将”这样一个称号。

从来没打过老虎的“打虎将”们，教史进的第一件事是：包装。

据《鸡肋编》（宋/庄绰）载：“张俊一军，择卒之少壮者，自臀而下，文刺至足，谓之花腿。京师旧日浮浪辈以此为夸。此宋时札青之俗也。”

由这段可看出，当时除了文艺圈，一身纹身的多为这两种人：

①军人

鲁智深是当兵出身，因一身花绣后来出家亦被称为“花和尚”。

②社会人（混混、古惑仔）

“浪子”燕青也是纹了一身花绣。

史进生活在民风相对淳朴的乡村，没当过兵，也不是社会人。他的纹身却比职业军官鲁达、资深混混燕青、黑道家族阮氏三兄弟等人都夸张。

他身上都九条龙是“请高手匠人”——纹身圈的Tony老师刺的，花了不少银子，好在Tony老师从来都贵得有理，此后江湖上“九纹龙”的名头就打响了。

许多年后，无数像史进那样都小镇青年，因为信了《小时代》的上流社会，即使欠了下辈子都还不清的贷款，也要从头到脚穿名牌，奢华到纸巾内裤。

他们相信，有了纹身，能把棒子舞得“风车儿似转”，就能成为东京街头最狠的好汉，江湖扬名。

出来混，要讲义气

论义气，《水浒传》中能胜过史进的没几个。

史进的义气无处不在，刚认识的鲁达问他借钱资助金翠莲，他一下就拿了十两银子，其慷慨豪爽与“及时雨”宋江相媲美。

但宋江的义气都是在利用他人。而史进的义气让他自己成为牺牲品。

比如少华山黑帮集团本来是他的敌人，朱武略施苦肉计，他就被打动，整个庄园付之一炬。又把所有家产都留给他们，无家可归流浪江湖，只得去延安找王进。没有盘缠，为口饱饭竟沦落到在赤松林打劫。

“讲义气”一定是师父们经常强调的重点，几乎成为他的信仰。他以为，只要自己讲义气，就能被江湖认可，每个人也会对他讲义气。

他行刺贺太守失败，身陷囹圄。少华山的弟兄们毫无反应，若不是鲁智深出手，他早就没了性命。

庞万春将史进等人包围在山谷里，史进中箭，和他一起作战的五员将领竟“各人逃命而走”，其中有两名就是他当年烧了庄园，丢了祖产以命相救的所谓兄弟：跳涧虎陈达、白花蛇杨春。

这两个人就是师父们没有教他的，义气的另一面：恶虎、毒蛇。

史进盲目讲义气，是因他见识少，还有师父们的教导。

李达们必然要你讲义气，你越讲义气，就越不能亏待师父，在史家庄想住多久都没问题，问史太公要多少学费都照给。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史进年纪轻轻，虽未娶妻纳妾，却已是风月老手。

在宋江攻打东平府的时候，史进想立功，便出了一个主意：

“小弟旧在东平府时，与院子里一个娼妓有交，唤做李睡兰，往来情熟。我如今多将些金银，潜地入城，借他家里安歇。约时定日，哥哥可打城池。只待董平出来交战，我便爬去更鼓楼上，放起火来。里应外合，可成大事。”---《水浒传》第六十八回

史家村乡下地方，是没有什么娱乐场所的，史进嫖娼的习性，最有可能就是因为他那几个师父的言传身教。

逛妓院时，肯定是讲义气的徒弟史进冲在前面，把银子丢给老鸨“不用找了”，然后请师父先上。

嫖娼并没有问题，教徒弟嫖娼也没有问题（特指《水浒传》中）。江湖人士在古代统称“三教九流”。卖艺的和妓女地位相等，彼此照顾生意，你来我往一家人。

问题是，师父们只教他唱“十八摸”，却没告诉他“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的道理。让涉世未深的史进误以为和妓女也是要讲义气的。

这次卧底行动，还没开始就失败。妓女转身就把他卖给官府，换了赏银。

他在大牢里受尽酷刑，后来大军攻城将他救出，他立刻跑去杀了李睡兰一家以泄愤。

不知他是否明白，欺骗他的并不仅是这一个女人，还有七八个李忠师父。

按照书中时间线，1112年王进遇见他时候是十七、八岁，到1122-1123年打方腊被射死，史进死时最多不过32岁，算英年早逝。

《宋史》卷一百十六记载，有个叫史斌的人起义反叛被擒后，被凌迟处死。据考证应该是史进的历史原型。

在史进被万箭碎尸的山谷中，历史的弦外之音依然在回荡。

李忠的武功肯定不高，这并不足以造成史进的失败。

比如金庸笔下的大侠郭靖，他的启蒙师父“江南七怪”武功也不高。

“七怪”或者没有教给郭靖打败天下人的武艺，但是却告诉他杀死陈玄风这样的恐怖分子并没有错，拿活人练功的残疾人梅超风更不值得同情。

所以比史进笨得多，出身背景各方面条件都差他一大截的郭靖能成为郭大侠。

史进是在渭州结识了鲁智深，当他在酒店给鲁智深讲述遇到王进，向他学习武功这一段往事之时，在汤阴县永和乡，11岁的岳飞拜刀枪手陈广为启蒙老师，经他“开手”，岳飞很快成了县里排名第一的枪手。

还好当时喜欢给人“开手”的李忠在渭州酒楼里陪鲁达、史进喝酒，还因借钱不爽快被鲁达揶揄了几句。

假如他跑到汤阴县去给岳飞“开手”，即使岳飞后来再遇名师，学得一身本领，在他去报效国家，成为民族英雄......之前——

望着满身都是龙的儿子，正要刺字的岳母一愣，手里的针掉在地上：

儿啊，别再提精忠报国了 ，有纹身的一出场就会被打马赛克，你早就消失在荧幕里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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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小昭：现居于成都，大龄未婚问题美少女。专注于一切有趣无意义之事，做浮华时代清醒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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