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与“密”内在释义
泉源:【中国社会封建网】
刘熙载《艺概》分为《文概》《诗概》《赋概》《词曲概》《书概》《经义概》六局部,此中《书概》属于书论,其他五局下属于广义的文论。在《艺概》的文论和书论中,“疏”“密”二字均多次显现。鉴于文学和书法是两个不同范畴,文学和书法的疏密势必存在一定的区别,加之刘熙载在文艺品评时常点到即止,形成了《艺概》“疏”“密”的内在仍有不明之处。
言语和形质的疏密
《艺概·文概》曰:“《檀弓》语少意密。”又曰:“《檀弓》浑化,语疏而情密。”(以下《艺概》引文仅标注篇名)显然,“语少意密”与“语疏情密”意思相近,故言语之“疏”即言语之“少”。“少”不但是言语笔墨字数少,更是指言语繁复、简明、洗练。于是,《文概》又曰:“刘知几《史通》谓《左传》:‘其言简而要,其事详而博。’余谓,百世史家,类不出乎此法。”
比力可知,言语的“简而要”“约”“省”就是言语之“疏”。反过去,言语之“密”不但是言语笔墨字数多,更是指言语烦琐。在《文心雕龙·体性》中,刘勰提出了八种文风(“八体”),此中“精约”和“烦琐”相反,“精约”有“核字省句”之义,“烦琐”则是“博喻醲采”,即广泛作喻、铺陈、刻画从而具有彩丽竞繁的言语美。《文心雕龙·体性》又曰:“平子淹通,故虑周而藻密。”“藻”指华丽的文辞,刘勰用“密”来形貌“藻”,进一步佐证了言语之“密”就是文辞美丽、烦琐。
假如说言语是文学的物质外壳,那么形质就是书法的物质外壳。中国前人对待书法以形神观为最广泛盛行的视角。形质的“疏”“密”指笔画之间、字与字之间、行与行的距离轻重,距离大为疏,距离小为密。比如,汉隶的结体以横扁为主,以是上下笔画的分布多茂密;杨凝式《韭花帖》字距、行距大,以是显疏朗。《书概》曰:“蔡邕洞达,钟繇茂密。余谓两家之书同道,洞达正不容针,茂密正能走马。”此句的“洞达”因与“茂密”对举,故指疏朗。蔡邕隶书的结体以方形为主,上下笔画的分布比《曹全碑》《礼器碑》疏朗一些。锺繇楷书的结体以扁方为主,且笔画肥厚,于是显茂密。但刘熙载敏锐而辩证地提出,蔡邕隶书虽疏朗,但仍有茂密之意(“不容针”);锺繇楷书虽茂密,但仍有疏朗之趣(“能走马”)。
笔法和章法的疏密
法度也分疏密,如刘熙载说:“[孟子]度越诸子处,乃在析义至精,不唯用法至密也”(《文概》)。法度的疏密主要分为以下两种。
第一,笔法的疏密。《词曲概》曰:“耆卿词,精密而妥溜。”“精密”指笔法精密、精密。如柳永(字耆卿)《定风云·自春来》:“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整天厌厌倦梳裹。”把“日上花梢,莺穿柳带”与“犹压香衾卧”比拟力来反衬思妇之怨,尚不很具体,至“暖酥消”(肌肤变差、腰身变瘦)、“腻云亸”(头发散乱下垂)则十分精致,将思妇的哀怨和惨愁外貌直观地形貌出来。
笔法精密有助于将人物、情形、举措刻画得生动如画,但使用过分会形成拥堵、堆砌、拖沓的弊端。但这些弊端并不是笔法精密一定招致的后果;笔法精密是可取的,不成取的是过分使用这种笔法。书法也重申笔法精密,相反,笔法粗略则多被诟病。《书概》曰:“五代书,苏、黄独推杨景度。今但观其书之尤杰然者,如《大仙帖》非独势奇力强,其骨里严谨,真令人无可寻间。此不必沾沾于摹颜拟柳,而颜、柳之实已备矣。”刘熙载提出,杨凝式(字景度)《大仙帖》笔法极精密,虽在外表形质上与颜真卿、柳公权不似,但取得了颜、柳的真核。
第二,章法的疏密。章法之“密”指布局或逻辑精密,“疏”指布局或逻辑具有腾跃性,即“断”。《文概》曰:“《左传》善用密,《国策》善用疏。《国策》之章法、笔法,奇矣,若论字句之精严,则左公允推独步。”章法之“疏”(或“断”)体现为,在形貌的景色、叙说的事变、叙述的真理等方面具有中断性、腾跃性,给人一种逻辑不精密之感。但章法不克不及仅有“疏”(或“断”),还要使看似不干系的景色、事变、真理等办事于一个协同主题,即“明断暗续”。实践上,章法的“暗续”正标明全文构思周到。是故,章法之“密”而不是“疏”才是文章告捷的必要条件。在这个意义上,《经义概》提出:“法取密而通。”
在书法中,章法的疏密有两种情况:一是指字距、行距的轻重;二是指字与字、行与行之间的照应情况。前者实质上是可见的形质的疏密;在后一种情况中,书法推许的是章法之“密”而不是“疏”。董其昌《画禅室漫笔》曰:“前人论书,以章法为一大事,盖所谓‘行间茂密’是也。”“行间茂密”即章法之“密”,指的是上下支配的字在轻重、是非、欹正等方面互相映托,构成了一个天然一致体,由此上下支配的字不是伶仃的,而是接洽严密的。
内容和神采的疏密
在文学中,内容的疏密有以下几种情况。其一,物象的疏密。《赋概》曰:“赋以象物。”物象的塑作育触及疏密成绩。但《赋概》又曰:“赋之为道,重象,尤宜重兴。兴不称象,虽纷披繁密,而买卖索然,能庸碌识者厌乎?”作赋不克不及单纯寻求物象的繁密,更要考究物象的起兴功效,即能使读者触物起情,不然,一味的繁密就会形成物象拥堵,致使没有气愤流于其间。其二,事变的疏密。上文“其事详而博”“事详”“事增”就是事变之“密”,反过去,事变之“疏”是事变少或略。作者叙说事变是疏好照旧密好,不克不及一概而论;就中国史传文学而言,“辞约事详”的确是一个广泛寻求。其三,心情的疏密。“语疏而情密”是指言语扼要而心情丰厚,这常常是文学寻求的胜境;反之,文辞美丽而乏真情则是文学应制止的疵病,如《文心雕龙·情采》曰:“繁采寡情,味之必厌。”其四,义理的疏密。《文概》曰:“密者,义法也。”又曰:“太史公时有银河之言,而意理却细入无间。”前句并不是对“密”下界说,而是说“义法”可以展现出“密”的特点,后句“意理却细入无间”正是意理丰厚茂密之义。其五,弦外之音的疏密。《文概》曰:“言外无量者,茂也;言内毕足者,密也。”“茂”的原本是草丰富,草丰富天然会形成“密”的特点,以是“茂”“密”具有分明的同一性。《文概》这句话与其说是对“茂”“密”的界说,不如说是一种互文伎俩,便是说,“言外[神韵]无量”“言内毕足[义法]”既是“茂”,也是“密”。
很多文境、诗境、词境不仅故意形意会的层面(“实”),另有景外之景与味外之旨的层面(“虚”)。刘勰的“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文心雕龙·隐秀》)、严羽的“言有尽而意无量”(《沧浪诗话·诗辨》)等,说的都是文学作品富有弦外之音,而富有弦外之音正是“茂”“密”的一种情况。在以上五者中,物象的疏、密都有合法性,而事变、心情、义理、余味之“密”在中国古时文学中多是被一定的。
书法的神采也有疏密成绩。《书概》曰:“前人草书,空短少而神远,空缺多而神密。俗书反是。”“神密”“神远”是神采茂密、神韵深远,这正是书法寻求的文雅地步,反之,气韵缺乏或稀薄则是书家力图克制的弊端。
综上可知,《艺概》致使中国美学固然常常把“疏”“密”并用(即使用的是这两个字的变形说法),但并用的“疏”“密”所言说的目标很约莫不是同一个东西。比如“语疏情密”“语少意密”,“疏”(“少”)言说的是言语笔墨,“密”言说的是“情”“意”。“疏”“密”偶尔的确是两种相反的作风,比如书法的结体、诗词所塑造意象的疏密就是两种不同作风。作为作风的“疏”“密”都有其合法性,只是不同的作者和品评者在二者之间会有所偏好。“疏”“密”并不总是指作风,在某些情况下乃至是一种弊端。比如,史传文学的事义之“疏”、诗词的余味之“疏”、文学的章法之“疏”以及文学的意象过密、书法的字距行距过密,都反成一种不敷。总而言之,“疏”“密”的安插要视具体情况而定,“疏”“密”二字的使用也必要审慎才干精准。
(作者系洛阳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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