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精良传统文明系列谈丨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中国古时夜游图中的别样生存景致

清苏州桃花坞年画《新彩昭君赛马》，出自“隋炀帝夜游”母题

夜生存是古代人的专利吗？中国古时的风俗与民俗中，就有夜游，尤其会合于元宵节、中秋节等开放夜禁的节庆。这就不难了解何以有“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之说。

周游于灿烂刺眼的中国传统绘画长河，我们会发觉刻画夜游的作品竟云云之多，且自唐以来，历代擅画夜游的名家为数也很可观，所绘目标普及宫廷王族、文人以及百姓等，这些图像无不体现着夜游审美主体的审美心境及生命熟悉的觉悟。

【宫廷贵族夜游图】

“夜游”深受历代帝王的推许，先有魏文帝“乘辇夜行游，清闲步西园”，后有周宣帝“把烛夜行游”、隋炀帝“自昏至旦，灯火光烛天地”等。

隋唐从前，宵禁可以说限定了“夜游”活动的空间。《周礼》载：“司寤氏掌夜时,以星分夜,以诏夜士夜禁。御晨行者、禁宵行者、夜游者。”尤其在东汉，宵禁令更为严厉，连天子都不得违反。光武帝刘秀就曾因狩猎迟归，违反了宵禁令而不得进城。此时的宵禁令乃至允许对违禁者格杀勿论。魏晋南北朝时期，对犯夜人处分亦很严苛，有按律施鞭刑的说法。《世说新语·政事》纪录过一件关于宵禁的事：“殷浩始作扬州，刘尹行，日小欲晚，便使支配取袱。人问其故，答曰：刺史严，不敢夜行。”足见事先宵禁之严厉。之后，唐宋律文中，有闭鼓子孙们不成以在长安城中随意走动，元代宵禁之法也不休在实施。以是，最初关于夜的绘画多被限定在修建内,游的范围也仅—墙之间，夜游图则是以刻画产生在宫廷或贵族庭院内的情境为主的，如《秉烛夜游图》里的贵族、《虢国夫人夜游图》中的宫廷女性,《炀帝夜游图》和《明皇秉烛夜游图》的帝王等，其“游”皆在宫苑内。

南宋画院祗候马麟的《秉烛夜游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是对苏轼“旭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烧高烛照红妆”《海棠》一诗的图像归纳。面画上，马麟将诗意中的夜游之所刻画为寂静月夜里的南宋皇家宫苑，并依据观画者宋理宗的兴趣与喜好，奇妙地布局夜游空间，融入海棠、廊庑、高烛、月等诗中意象，营构出天子熟习的“禁中赏花”文娱场景。在空间经心计划基本上，马麟形貌了一位避世纳福的贵族，他正斜倚在宫苑正门内的太师椅上，咀嚼美景良辰；凉亭前线两位士人访客也极享用此间美景，似在赏花吟诗。傍晚下近处宫苑隐隐包围着郁黄的烛光，宫苑后远山青黛如烟，夜空中挂着一轮洁白的圆月。在高居翰看来，《秉烛夜游图》“在一切体现短诗气氛的南宗创作中，是最秀雅过细的一幅作品。”同时，画家还奇妙地经过乍暖还寒的早春花期时节厘革,以乐景写哀情,隐晦暴显露关于南宋山河决裂、大厦将倾的惘然与被动。

南宋马麟《秉烛夜游图》，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北宋《宣和画谱》卷五中收录有一幅唐代画家张萱的《虢国夫人夜游图》，依据曾亲眼目击此画的南宋著作家袁文所言：“《虢国夫人夜游图》，乃晏元献国度物，后归于内府。徽宗亲题其上云：张萱所作。苏东坡诸共有诗，皆在自后。”显然，苏轼亦见过此画并在画上题诗。我们可从苏轼的同题诗形貌来想象画面中杨玉环三姐虢国夫人骑马入宫、骄奢夜游赴宴场面。诗中所云：“佳丽自鞚玉花骢，翩如惊燕蹋飞龙……宫中羯鼓催花柳，玉奴弦索花奴手。坐中八姨真高朋，走马来看不动尘。明眸皓齿谁复见，仅有丹青余泪痕”，与北宋词人李之仪“天街雨过花满窗,万人壁立惊游龙。飘飘衣袂欲仙去,宝鞭遥指蓬莱宫。真人睡起春才柳，谁眷琵琶开始手。合欢堂里谢使人，暗香犹带天阶尘”诗中对雍容华贵的虢国夫人、愉快的宫中宴乐与隐喻的朝政危急的形貌是一律的。后代归纳本，现存《虢国夫人夜游图》则是明代画家郭诩依据汗青故事，或官方有关虢国夫人传说创作的，画面出息右侧着盛妆的虢国夫人体态精巧，正徐行于台阁之上，享用着夜间游园的共同审美感念，堆砌的湖石与经心装饰而成的画栏标明夜游产生的场景应为贵族院落的一角。《钦定石渠宝笈三编》中对此件作品有详载：“明郭诩画虢国夫人夜游图（一轴）本幅绢本四尺五寸七分横二尺七寸三分。设色画虢国，靓装徐步与画栏文石间，碧桃牡丹，上下相映。女奴二，一笼烛，一捧酒罂。款清狂道人泰和郭诩写，钤印一泰和郭仁宏印。”

隋炀帝素以热爱游历，骄奢淫逸闻世。关于“炀帝夜游”在离宫西苑观看宫女扮演“昭君出塞”月下赛马的情境，《隋唐两朝志传》中早有纪录：“每于月夜，放宫女数千骑，游于西苑，作《清夜游》曲，令宫女善歌舞者，于立刻奏之。自是之后,或游于渠，或玩于苑，具以女乐相随，荒淫宴乐，无时休憩。”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刊印的《隋唐演义》版本中还载有《清夜游昭君泪塞》此章回的木刻插图，是“炀帝夜游”语象图像化的最初展现。图中云雾间挺拔的畅情轩张灯结彩，隋炀帝与萧后被众嫔妃簇拥着，死后还立着两名摇扇的宫女。如今，他们正坐在楼阁上凭栏观看宫女马队的上演，步队中一女骑者头饰上插着两根长翎毛，代表远嫁西域的王昭君。日本帝室博物馆旧藏的一幅元代的《炀帝夜游图》亦是一例，作品以写实的笔法刻画了隋炀帝夜游西苑之奢华情形，再现了帝王纳福的生存。除此之外，“炀帝夜游”图像还多量显如今清初至清中期瓷器上，晚清民国时期的年画中也有体现，且这一画题至今仍存在于日本茶室挂画轴中。

元代佚名《炀帝夜游图》，日本帝室博物馆旧藏

我们还可以借助明代墨客高启的一首题画诗《明皇秉烛夜游图》来平面和明晰化地复原已佚的一幅唐玄宗夜游图像。诗中时间设定为深夜，夜游场景是兴庆宫西侧的花萼楼前灯烛光辉，烟雾弥空；位置低微的宫女，供驱策的内使和身穿紫衣、气势显赫的阉人达贵环侍支配，种种丝竹乐器一时会合。诗中形貌的绘画内容主要是唐玄宗携杨贵妃宴饮西园，寻欢作乐，席间杨玉环长袖宽衣，翩然起舞于中庭，唐玄宗则持杯在手，一边饮酒，一边目不斜视地凝视着杨贵妃。墨客将画家笔下所绘唐明皇不舍昼夜狂欢纵饮的怪诞行径明朗化，由此传写出这一刻最具典范意义的外貌及宫苑内夜游场景。

【文人田野夜游图】

关于传统文人而言，“游”不仅是他们逃离平常生存束缚的一种绝佳办法，更是其寻求生存审丑化的伎俩之一。尤其唐中期之后，随着夜禁渐渐松弛，文人们有了较大的夜间活动自在度，“夜游”自但是然成为他们跨越世俗扰攘拘束、修身养性、开释监禁心灵的共同习性。置身于夜间绝妙景观之中，文人们或原野闲步、泛舟赏月；或观览景物、探友待客等，此中夜晚田野恬淡、清远的特别意境尤为契合他们对夜之美的寻求，更体现一种生命熟悉的觉悟，由此渐成为文人画家创作的一大新主题。

以苏轼为例，他宠爱夜游，终身宦游四方，脚印所遍之地，大多留下了有关夜游的诗词。他能洞悉夜之美，笔下笔墨暴显露宋时夜游静寂、深邃的共同审盛情境以及本人夜游体验中取得的超凡脱俗的美的以为。元丰三年（1080年），苏轼曾因“乌台诗案”遭贬于黄州，后代历代画家以他幽居时期两度旅游赤壁后写下的《前赤壁赋》《后赤壁赋》作为母题，创作了一系列被各国引以为珍品的赤壁夜游图，此中不乏有传北宋乔仲常的《后赤壁赋图》、明代戴进《赤壁夜游图》、仇英《赤壁图》、程嘉燧《赤壁夜游图》、张翀《赤壁夜游图》、张宏《赤壁夜游图》、郭纯《赤壁图》，清代杨晋《赤壁图》、杨柳青年画《赤壁夜游》等传播有序的作品等，可以说这些赤壁夜游图是苏轼精力修养与审美雅趣的会合反应。

戴进《赤壁夜游图》是其步入晚年之作，画作从一边奇妙地转译了夜深时分苏东坡与宾客仍然在泛舟的赋文内容。作品运用大团泼墨的图画再现伎俩，营建寂寥深夜游船的画面感。画中墨色最重为正中的巅峰,往上、往下山体的颜色渐淡,出息的水面和背景的堤岸、远方也都有较深的墨色,整幅画的景色包围在夜色之下。大概画家想以此来体现悒郁低沉的心境。此幅画当属戴进画风渐趋自在放逸与创新求变之臻品。相反运用一边烘托体现伎俩，被学界以为最早体现苏轼《后赤壁赋》的传乔仲常的手卷画《后赤壁赋图》经过江岸边相随而行四各位影的刻画，展现了“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的赋文场景；而张宏《赤壁夜游图》、程嘉燧《赤壁夜游图》和张翀《赤壁夜游图》以动衬静，很好地再现了《前赤壁赋》中初秋时节的“清风徐来”，即江面经清风悄悄拂动，除船桨所及之处有少许水波，江面上仍旧“水波不兴”的安谧场景。与戴进作品中弥漫的悲观与感受颜色相较，张宏的《赤壁夜游图》则分明刻画出夜晚邀友痛饮江中的愉快之感。观者可从画中三人围坐桌前饮酒对谈,此中一人正高举酒壶似作饮酒状的热烈气氛感知。画中除了必要的嶙峋山石、树木用墨笔稍加着色之外,其他皆是明了、疏朗的天然景色。两段绝壁上下交相照应,树上枝叶明白，月上梢头。对应“月明星稀”“月出于东山之上”等诗文意境，张宏还直接将一轮圆月绘出。程嘉燧的《赤壁夜游图》也接纳此应文直绘办法绘出洁白的玉轮。

明沈周《千人石夜游图》局部，辽宁省博物馆藏

别的，有些画家还经过艺术想象,创作出比赋文语象更具丰厚内在的图像。比拟前后赤壁赋中为数不多的颜色语词，如“白露横江”“乌鹊南飞”“不知东边之既白”“月白风清”“玄裳缟衣”等，杨柳青年画《赤壁夜游》团结年画颜色美丽的特点,展现了一派气愤勃勃、生存气味浓厚且颜色壮丽的夜游之境。整幅画以冷色为基调，除白色的水面外，一局部山石、树木着靛蓝，远山绘成肉桂色，尚有四棵树分散用槐黄和橙色图绘，加强了画面的节奏感。构图上，该作品接纳倒三角构图，远山和两岸分散为一边，画面中央则聚焦江面、船和人。

明代吴门画派的创始者沈周亦好田野夜游，他渴望于大天然中静悟天地，从山川间思索人生真理，故年逾八旬时（1509年）还曾与孙一元、唐寅泛舟夜游，并作《夜游波静图》扇画。画中题“夜游同白天，波静似平田。拨桨水开路，洗杯江冻天。诛求寻乐园，言笑有吾船。明月代秉烛，老怀追少年”。诗中的夜游场景、意趣颇与其从前夜游虎丘场景相似。我们不仅可以从纪游诗《千人石夜游》记叙的成化十五年（1479年）四月九日旅游原委一窥毕竟，更有直观的《千人石夜游图》为据。那么，这是一次怎样的夜游呢？沈周在诗中谈道，那日他原本去西山嬉戏，后因时克日落，泊舟虎丘，当晚乘夜色登千人石，倘佯漫步之际，为眼前的殊异情形而心醉神迷，有感而发纪录了此履历。他还自称是夜游千人石“千载当隈始”，可见那夜游历对沈周而言是印象深入的，这才有了比实际中夜游整整迟了十四年的手卷。这幅凭影象创作的《千人石夜游图》（辽宁省博物馆藏）属沈周作风成熟期的代表作，他以画家特有的审美视角精致地捕捉虎丘夜月中的共同景致。画面中，他接纳低视角构图刻画了一个简便而仅限的空间，即一位文人走在明净而空荡的石面上，周围为岩石和树木围绕，两左侧是半虚半实的小径，右侧则被两棵树掩蔽，这一天然屏蔽营建的空间正契合沈周单独在月色下“澄怀示清逸”的真实心境，体现了文人们所寻求的人与天然和谐的夜游情怀。沈周后,夜游虎丘变得十分盛行,切合群众审美要求的虎丘夜游图像随之也应运而生，且为吴中文人画家屡为歌唱，如张宏《苏台十二景》之“虎丘夜月”、卞文瑜《姑苏十景图册》之第四开“虎丘夜月”等。

【官方夜游图】

随着都市商业经济的昌盛和节俗活动的厘革，时间纪律渐渐被改动，尤其是唐代起特定节日开放夜禁到时限的宽松，为今后全民节日夜游文娱提供了条件。以源于北朝的元宵夜游之俗为例，至唐代“正月十五日夜，敕许金吾他禁，前后各一日，以观灯。”也就是说，全城的人都市在宵禁排除的这三天夜晚齐聚陌头欣赏灯会。两宋时期，百姓更是会在元宵节夜晚举行庆祝活动。《宋史》中有质貌：“自唐今后，常于正月望夜，开坊市门然灯。宋因之，上元前后各一日，城中张灯，大内正门结彩为山楼影灯，起露台,教坊陈百戏。”《梦梁录》中更为具体道：“正月十五日元夕节，乃上元天官赐福之辰。昨汴京大内前缚山棚，对官德楼，悉以彩结。山沓上皆画群仙故事，支配以五颜色文殊、普贤，跨狮子白象，各手指内五道出水。其水用辘轳绞水上灯棚高尖处，以木柜盛贮，逐时放下，如瀑布状。又以草缚成龙，用青幕遮草上，密置灯烛万盏，望之弯曲，如双龙飞走之状。上御宣德楼观灯，有牌曰：‘宣和与民同乐’”。足见元宵夜游“十里长街市井连”灯烛光辉的繁华盛况。明太祖定都南京后，定元宵节一连欢庆十夜，并开放灯市，设专区悬灯。明成祖更是下诏赐元宵节假十日。这十天不仅天子、仕宦寻求繁华，彻夜达旦地与民同乐，游街观玩，在南都城亦构成了全民夜游行乐的民俗狂欢盛会。

我们可以从台北观想艺术中央所藏、创作于明终期的《上元灯彩图》来直观以为南都城元宵节灯会欢愉喧哗的实景。从全局角度看，该画卷以全景式构图自右向左分三局部，具体刻画了明代元宵金陵老城南地区的上元街景与古玩商业等地繁华的市肆夜间活动，卷中统共有两千多名不同身份、模样形状各异的人物。城镇乡下繁华不凡，市井上人头攒动，商店及地摊云集，三孔桥旁人更是不可胜数。此中，有死后随行浩繁的达官高朋，有结伴观灯的妇女，更有结伴而行的布衣百姓。各家各户都挂着五颜六色、外形各异、寓意丰厚的彩灯。街道上灯火透明，角抵、响钹说经、杂技等各种卖艺人被围观者围得风雨不透。可以说，画者营建了一个繁华而不失纪律，带有文人审盛情趣的元宵节夜晚情形。字画判定家徐邦达在该图上题跋“此明中画师所作上元灯戏图意，写当日金陵秦淮一带居人于上元节日欢腾游乐之景”，并定名该图为“上元灯彩”。

明佚名《上元灯彩图》局部，台北观想艺术中央藏

除了融商业与文娱为一体、富有浓厚生存气味的全民元宵夜景观图像外，中秋节俗活动还体现有驱灾求福的功效，诸如燃灯、杨枝插门、豆粥祭奠等办法，而夜游图中常常绘出钟馗外貌。中秋夜钟馗的外貌特性及其作用无碍可参考明代吴宽题《钟馗元夜出游图》诗中所喟叹道：“终南老馗状酕醄，虎靴乌弁鸭色袍。彼苍白天不愿出，上元之夜始出为游遨。地府头月轮高，乌犍背稳如駼騊。鬼妇涂两颊，鬼子垂一髦。徒御杂沓声嗷嘈。导以灵姑旗，翼以大食刀。荼垒左执鞭,质矫右属櫜。……吁嗟乎老馗，真为百鬼中一豪。以是唐皇想其像，诏令道子写以五色毫。……上除唐家百年害，下受唐史千年褒。却来上元夜，任尔烧灯并伐鼛。”扬州画派的金农75岁时曾用佛寺的米汁和墨画过一幅《醉钟馗》，在题识中曾提及从唐至清的十二位画家的钟馗画，此中一件就来自陈洪绶的《钟馗元夕夜游图》。但是，前人画钟馗夜游还多会合在端午节和中元节。现藏美国纳尔逊美术馆的宋末元初画家颜辉的《钟馗月夜出游图》便是体现钟馗于清旷幽冷之中元节夜出游的情境。

别的，古时的夜游图中，中秋夜也是颇为繁华的。吴自牧在《梦梁录》卷四中秋》写道：“八月十五日中秋节。这天三秋恰半，故谓之‘中秋’。此夜月色倍明于常时，又谓之‘月夕’。”中秋之时，各种民俗扮演和活动的举行增加了节日的繁华气氛，因此，夜游图中秋夜观看民俗扮演也是紧张展现内容之一。

作者：王韧（上海社会封建院文学研讨所副研讨员）

编纂：范昕

操持：范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