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视频网站发布偷亲小男孩的脸、要求小朋友亲嘴等镜头，一名21万粉的网红幼师被网友讨伐，然后被工作单位开除了。

冤不冤？不冤！作为幼儿教师，她的行为对于培养孩子性别安全意识会起到什么作用？如果性别调转，如果是男教师对女童做出同样行为，会有怎样的舆论讨论？保护未成年人，不应该因为性别而区别对待。或许，这是需要人们警惕的地方。

撰稿｜鲜　于

编辑｜许　静

校对｜张　帅

出品｜Figure·人物

2020年7月的第一个周一，玛丽·凯·勒图诺（Mary Kay Letourneau）因病去世。临终时，前夫维利·法尔洛（Vili Fualaau）陪伴在侧。

20多年前，34岁的她，是他的小学老师。她诱奸了13岁的他，然后给他生下了两个孩子。

这桩涉及未成年人的师生「恋」，是一件轰动美国上下的丑闻，有学者将其列入「美国历史上的臭名昭著的犯罪」。

当时没有人会想到，故事的最终走向会比案情本身更加离奇和充满争议。

数年后玛丽出狱，与维利结为夫妻，共同养育他们一起生下的两个孩子。这段不伦之恋渐渐被美化成一个漂亮优雅、出身名门的上流社会女性，在错误的时间爱上错误的人，却不顾世俗眼光坚持真爱的故事。

真·人类迷惑行为大赏……

从警察局出来后，他们上了床

回溯整个事件，1996年的那个夏天是重要节点。

6月19日凌晨，在西雅图一个小码头，巡逻警察发现停泊在此的一辆小型货车有些异样。

当他们走近，看见车里的玛丽跳到了前座，而维利则假装在后座睡着了。随后的盘问中，两人否认有任何不轨行为，并向警员提供了虚假名字和年龄——当时还是勒图诺太太的玛丽，谎称维利已满18岁。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被带回了警局。进一步审讯中，维利承认说自己只有13岁。于是警察给他的母亲索娜·法尔洛打电话。这位母亲告诉警察，她信任玛丽·勒图诺太太。「如果他和她在一起，」索娜说，「没关系。」

多年以后，索娜在一次媒体采访中表示，这可能是她一生最错误的判断。但在当时，谁会不相信勒图诺太太呢？

在维利就读的西雅图海岸线小学，他们说她曾经是有史以来最好的老师之一。时任校长曾在评估中写道：「玛丽·勒图诺不仅是对海岸线小学的礼物，甚至是整个学区的天赐礼物。」

这位金发碧眼、漂亮阳光、精力充沛、语调柔和的白人少妇，仿佛天使一般，处处散发出对孩子们的关爱和耐心。孩子们也很喜欢勒图诺太太，想进入她的班级、上她的课。

玛丽对她认为「有天赋」的孩子特别感兴趣，并不吝付出额外的努力来鼓励、支持他们自由发展才华。

渐渐地，这种关爱集中到了其中一个学生身上。维利·法尔洛，具有1/2萨摩亚人（位于太平洋中部萨摩亚群岛的一个部落民族）血统，父亲和不同的异性生下了18个孩子，因持械抢劫正在狱中服刑；母亲索娜是个丰满诱人的黑发女人，靠在面包店打工养家糊口。

出生并成长于这样一个家庭的少年维利，在另一位老师的口中，成熟得「就像有一个被困在孩子体内的老灵魂」。

维利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孩子。后来他曾对媒体宣称从10岁起就开始了青春期（部落民族的身体构造真是个谜）——为了展示，他和朋友定下一个20美元的赌局，说他「可以和老师一起睡」——玛丽满足了他的幻想，两人也分享着彼此最亲密的思想和感受。至少维利是这样认为的。

1996年的暑假的那个夏天，玛丽和维利几乎天天在一起，到社区学院和艺术商店上艺术课。玛丽经常把维利带回家，还试图说服丈夫史蒂夫·勒图诺同意维利和他们一家去阿拉斯加旅行。

勒图诺夫妇的婚姻关系正处于紧张状态，尽管结婚多年并且生育了四个子女，但这对夫妻经常为金钱而争吵。史蒂夫虽然很困惑一个13岁的男孩为什么老在眼前出现，但却将更多精力放在让自己放松和兴奋的婚外情上。

在被警察打断之前，维利正在货车的后排座位上安慰因和丈夫吵架而哭泣的玛丽，接下来安慰变成了第一次亲吻。令他高兴的是，她回应了他。潘多拉盒子就这样打开了。

因为家长的不在意，警察并没对两人深究，他们很快就离开了警察局。

几天后，这对年龄相差20多岁的师生，发生了第一次性行为——维利后来透露他们之间有过约300至400次。

一个34岁的已婚成年人、四个孩子的妈妈，和一个还没上六年级的小学生！

在未满法定年龄前，一切越轨行为，都不能用自愿来解释——在法律上没有给予未成年人对性行为表示「同意」的权力。不管对方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是哪方主动，不越过那条线，是成年人应有的自觉。

玛丽越线了。「她就是女版亨伯特·亨伯特（小说《洛丽塔》男主角）。」犯罪小说作家安·鲁德如是评价。

差一点就逃脱法网了

1996年10月，米歇尔·贾维斯收到来自闺蜜玛丽的一通电话。根据格雷格·奥尔森《如果爱你是错的话》一书描述：电话中，玛丽激动地宣告她恋爱了，然后「用几乎所有描述世界最出色的人的形容词描述那个人，说他是她寻找一生的人，是她的灵魂伴侣……」

「他以任何男人，任何领导人所能做到的最阳刚的方式统治了我。我信任他，并相信他以及我们的未来。」玛丽说。

几周后，米歇尔又接到玛丽的另一个电话，「我怀孕了，不是史蒂夫的。」

玛丽说，她想过欺骗丈夫，但是，她不相信分娩后谎言还能持续。

为什么？「因为孩子将有黑头发和深色皮肤。」

堕胎或婚外情曝光，都是玛丽或者说她的娘家无法承受的。

在西雅图，玛丽很少使用自己的娘家姓，施密茨（Schmitz）。这是一个加利福尼亚州声名显赫的天主教家庭。

她的父亲约翰·施密茨（John Schmitz）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右翼的政客之一，当选过加州参议员和国会众议员，也参加过1972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作为尼克松对华政策的坚定反对者，他曾留下一句名言：「我不反对尼克松总统访华，我反对他回来。」

但是到了1983年，约翰·施密茨的政治生命戛然而止。选民和他的家人发现，施密茨多年来一直在隐瞒情妇和两个非婚生子女。不过，施密茨家族依然活跃在政坛，玛丽的一个兄弟后来成为小布什总统的副法律顾问，而另一兄弟一度还是特朗普总统的外交政策顾问。

时间在恐慌和犹豫中流逝，纸终究没包住火，这段婚外情还是被丈夫发现了——1997年2月，史蒂夫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和学生之间互传的情书。

他找到维利，以「告家长」作为「威胁」，要求对方离开玛丽。

维利在2018年一次采访中的回忆：「他（史蒂夫）说如果我不想让妈妈或其他人知道这件事的话，那就赶紧结束掉这段关系。我很担心自己和玛丽受到影响，并不希望这件事儿被传出去，因此就答应了他的要求。我很怕妈妈得知这件事的反应，不用想都知道那将会是毁灭性的后果……」

但史蒂夫一位得知此事的堂兄弟，并没有给他们三人私下终止这段不伦恋的机会，他以匿名电话报警方式举报了玛丽。

警方迅速以强奸未成年人的罪名逮捕了玛丽。

被破坏的认罪交易

1997年8月，在一次电视法庭听证会上，人们又见到了玛丽，依旧漂亮，但苍白而脆弱。

1997年，华盛顿州肯特，一场听证会上的玛丽

三个月前，她在狱中生下了第五个孩子，是个女儿，取名奥黛丽·洛克兰妮·法尔洛（Audrey Lokelani Fualaau）。奥黛丽是玛丽姑姑的名字，而「Lokelani」在萨摩亚意为「天堂的玫瑰」——孩子的父亲是维利。

这段实锤的师生不伦恋被媒体曝光后，瞬间成为万人唾弃的全国性丑闻，并引发了影响极大的社会舆论风波。

史蒂夫顺势向玛丽提出了离婚，并得到了四个孩子的监护权，接着举家搬到阿拉斯加，自此再未出现在公众视野中。

玛丽的律师为她达成了一笔认罪协议，根据协议，玛丽承认强奸儿童罪，放弃奥黛丽的监护权直到她被释放，断绝与维利的任何联系。作为交换，她的刑期减至入狱三个月。

宣判前，玛丽对主审法官说道：「我在道德上或法律上做了我无权做的事情。这是错的，对不起。」她的声音带着抽泣，听起来充满羞耻和恐惧，「我向您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请帮助我。」

法官接受了认罪交易。于是在服刑三个月后，玛丽于1998年1月获释。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桩性丑闻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时，1998年2月3日，也就是玛丽出狱后不到一个月，又是例行巡逻的警察，又是一辆状态奇怪的汽车里，玛丽和维利被发现在一起，而且似乎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三天后，玛丽又回到了法庭。这一次，电视观众在转播中看到的她，蓬头垢面，再不是之前穿着整齐的女人。

「你愚蠢地浪费了（改过）机会。」法官严肃地对玛丽说道。当庭，法官撤销了之前的认罪交易，以强奸儿童罪最高刑罚，判处玛丽七年半监禁。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入狱后玛丽竟然发现自己又怀孕了！随后，她在狱中生下了和维利的第二个女儿，乔治娅。

成为了两个孩子父亲的维利，当时还未满16岁！本就家庭条件不好的他，和母亲的关系越来越僵。

最终这名少年被迫辍学，酗酒并陷入抑郁症边缘……

据媒体报道，维利和母亲还曾对当地警局和相关部门提起诉讼，要求获得100万美元赔偿，理由是这些组织和部门未能阻止男孩和老师之间的不伦。此案最终被陪审团否决。

旷世之恋还是不伦孽缘？

即便堕落到了这个地步，故事的男女主人公依然藕断丝连……

1998年，维利和在狱中服刑的玛丽，共同撰写了两人的爱情自传《唯一的罪，爱》（Un Seul Crime, L’Amour）——因为得不到在美国的出版许可，这本书最终是在法国出版——把罪行包装成了一场不被世人承认的禁忌之恋。

1999年，维利出现在《奥普拉脱口秀》，公开表示：「她（玛丽）是我的世界，她是我的生活，他们都知道我的戒指还在，而且永远不会改变。」

2001年，在A＆E电视网的视频采访中，玛丽说：「如果我和维利在一起——我真的不应该说‘if’（如果），因为我知道我们会……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评论认为，这些恰恰说明玛丽的想法极大影响着维利，或者说，维利在观念还没成熟时，就已经被成年人控制，深信玛丽爱着自己，而自己也爱着玛丽，再难摆脱。

然而，大错已经铸成，接下来的命运只能交还给这两个人。

2004年玛丽从狱中获释后，已经成年的维利立即向法院申请解除两人之间的禁令。一年后，他又做出一个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和玛丽注册结婚，名正言顺地带着两个孩子组成了个家庭……

2005年4月，维利抱着即将成为自己新娘的玛丽，来到两人未来居住的出租房

他们将婚礼转播卖给了电视台，并频繁接受媒体的采访。

当媒体记者问维利：「当你看着玛丽的眼睛时，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回答是，「我看到我的青春。我看到天堂。」

在采访中，维利承认，他也不禁要想一想，如果情况有所不同，他的生活将会怎样：「我想，如果我从未对玛丽采取任何行动，我的生活将会是什么样？我会在哪里，她会在哪里？生活会怎样？」

最终他的结论是，「这就是我的生活，我接受它。」

玛丽则继续用自己的那套说辞否认犯罪，「我只是非常爱他！我根本就没有去考虑那些所谓的年龄差异！当时我也不知道和未成年人发生性行为是犯法的。」

按照社会对于婚姻的通常看法，尽管玛丽曾经犯下罪行，但她已经通过服刑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现在两个自由的个体决定组成家庭，公众赞同也好，反对也好，都不应该再去干涉他们。但这始终都是一段在道德层面上不被主流认可的不伦之恋，终究难逃被讨论、被谴责的现实压力。

2017年，在走过了长达12年的婚姻旅程后，两人向法院申请了离婚。

玛丽将婚姻破裂原因归结为媒体，「我们的婚姻期间发生了太多令人震惊的事了，总的来说就是‘媒体大屠杀’！所有人都想了解我们之前的故事并进行报道，不管是出于分析还是批评的角度，现在都已经过去20年了，但它还是依然存在……」

「对于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们结婚了，他是我的一生挚爱这件事，我感到抱歉吗？」在2018年A&E电视网纪录片《玛丽·凯·勒图诺：自传》（Mary Kay Letourneau: Autobiography）中，玛丽坚定地说，「不。」

在同一部纪录片中，法尔洛也将两人关系定义为「真正的爱情故事」。

2019年2月，两人完成了离婚程序。年底，玛丽诊断出患上了结肠癌晚期。

2020年7月6日，58岁的玛丽在维利的陪伴下逝世。

玛丽去世的消息登上了《纽约时报》的讣告版，玛丽「强奸未成年案」对于美国社会的影响之深，从这纸讣告中得到了佐证。讽刺的是，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或习俗，在讣告中，玛丽的全名被写作玛丽·凯·勒图诺(Mary Kay Letourneau)，是她第一任丈夫的姓氏。

但愿这段孽缘留给世界的讨论和思考，不会因为女教师的去世而终止。

资料参考：

《Mary Kay Letourneau: Autobiography》

《Mary Kay Letourneau, Teacher Who Raped Student and Then Married Him, Dies at 58》

《The Fall From Spyglass Hill》

《How the Media Turned Child Rape Into a ‘Tryst’ for Mary Kay Letourn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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