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和“榖”仅有“一横之差”,两字该怎样区分?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五柳七
此前写《和葫芦唠个“家常”》一文,说到宋代陶穀“依样画葫芦”一事,把陶穀写成了“陶榖”,幸蒙读者指正。
穀和榖都可谓带“壳”的字。壳本写作殻或殼,是象形字,右方是钟形乐器,右方的“殳”是敲钟的手形。壳中有禾,是五谷的穀;壳中有木,是榖树的榖。穀和榖均见于《诗经》,穀字常释为善,而榖却被当做恶木。一说穀榖可通用,两字云云“善恶明白”,不太好通。
穀可简化为谷。把陶谷写作陶穀,舍简就繁,并非为了夸耀。谷可了解为山谷,又可了解为五谷。前人取名多有深意,取本字为更好辨识。简繁转化要注意别闹笑话,诸如岳飞不是“嶽飞”,杨万里不是“杨万裏”,武松更不是武鬆。
从某种角度说,错误誊写也是汗青的一局部。《三国演义》就不少张冠李戴:傅肜(róng)写作傅彤;苑康写作范康;李利写作李别;吴巨写作吴臣;刘靖写作刘熙;孟达字子庆,但是是字子度;杀了张飞的是范强,不是范疆;周瑜的老丈人乔国老,很约莫是桥国老。
北京三里屯有个太古里。早在1866年,英国太古洋行来上海做买卖,听说老板约翰·萨缪尔·施怀雅想起此中文名字入乡随俗,他在街上稀有“大吉”二字,由于不谙中文,把“大吉”误写作了“太古”。
这么说绝没有给本人挣脱的方案。《吕氏春秋》中有个三猪过河的故事,“子夏之晋,过卫,有读史记者曰:晋师三豕涉河。子夏曰:非也,是己亥也。夫己与三相近,豕与亥相似。”汗青写作,犯了此类错误,闹了笑话,脸再红都要原地立正。
多一横少一横,错也小大由之,闹大了但是会原地爆炸的。1962年美国发射水手1号探测器,方案探测金星,升空仅5分钟,就由于显现制导体系的成绩放了大烟花。观察发觉,由于步骤转录员显现了低级失误,少抄了“一小横”。
穀榖难分,一笔之差不是由于眼神不佳,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榖树之榖,背了上千年的恶名与骂名,也是一笔之失闹的,恰好借此文为榖正名。
颜真卿《祭侄文稿》中有“方期戬穀”
《诗经》到处皆“善也”
上海古籍出书社和中华书局出书的朱熹《诗集传》,“穀”字当粮食作物讲时,均简为“谷”,故意思的是均用于“百谷”一词,其他情况都相沿繁体的“穀”。
《诗经》中“百谷”共有六处。如“既沾既足,生我百谷”(《信南山》);“播厥百谷,实函斯活”(《载芟》);“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七月》)。
朱熹撰《诗集传》,为昌理学,满纸“善也”。“田车既好”,好释为善也;“莫不令德”,令释为善也;“亦孔之嘉”,嘉释为善也。“射则臧兮”,臧释为善也;“永锡尔类”,类释为善也;“窈窕淑女”,淑释为善也……
朱熹释“穀”,说成“善也”的时分也最多。“穀旦于差,南方之原”,“穀旦”是善旦,意思是良辰;“此邦之人,不我肯穀”,穀是善待的意思;“教导尔子,式穀似之”,就是教导大众,良善传家。
“自今以始,岁其有。正人有穀,诒孙子。”《有駜》写宴会上手舞足蹈,但正人留给子孙的“穀”,可不是大米白饭,朱熹说是“善”。
“天保定尔,俾尔戬穀。罄无不宜,受天百禄。”(《天保》)“戬穀罄宜”是吉言,常题于旧时影壁之上。戬穀一词,《毛传》训为福禄,而《诗集传》引闻人氏之说,以为戬是尽也,穀是善也,戬穀即是尽善,地步一下就拔高了。再早颜真卿写《祭侄文稿》,把“方凭积善”划去,改成了“方期戬穀”。老百姓祈福禄,士医生求尽善,是阶层成绩。
朱熹注疏《诗集传》。明正统十二年司礼监刊本
朱熹喜谈“尽善”,不喜谈“恣意”。举个例子,《诗经》有两篇写存亡相许,一是《大车》,“穀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一是《伐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穀则异室”的穀作生讲,生前没一同,死后一块埋。朱熹说这是“故淫奔者畏而歌之云云”,至情至性而至勇,何处看出来的“畏”?
《桑柔》有句“伙伴已谮,不胥以穀。人亦有言:进退两难”。若把穀简化为谷,读来就会莫明其妙。“进退两难”是成语,意思本不繁复,朱熹则说“穀”是善,而“谷”作穷,“言上无明君,下有恶俗,是以进退皆穷也。”之前唐代孔颖达释作:“谷谓山谷,坠谷是缺少之义,故谓谷穷。”令人隐晦。
清代阮元在《诗书古训》把谷也要当善讲:“谷乃‘穀’之假借字,本字为‘穀’。进退维穀,穀,善也。此乃古语,墨客用之。”
《晏子春秋》载,晋士医生羊舌肸(xī)和晏婴有过一场讨论。叔向(羊舌肸)问晏子:“齐国之德衰矣,今子何若?”晏子对曰:“婴闻事明君者竭心力以没其身,行不逮则退,不以诬持禄。事惰君者优游其身以没其世,力不克不及则去,不以谀持危。且婴闻正人之事君也,进不失忠,退不失行,不苟合以隐忠,可谓不失忠,不持利以伤廉,可谓不失行。”叔向回复:“善哉!《诗》有之曰:进退两难。其此之谓与?”
阮元以此为例,以为进退两难是“皆谓处两难善全之事而处之皆善也。叹其善,非嗟其穷也”。进退两难成了进退皆善,可谓强解。
进退两难的谷,当山谷表明就好,无须为了善作过分解读。《诗经》中另有一句“惴惴警惕,如临于谷。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小宛》),如临于谷总不克不及说成如临于善。山间进退天然要警惕掉沟里,但总另有路可走,不是断港绝潢,更不是支配逢源。羊舌肸认同晏子的意见,正人做进退权衡,态度要妥当。
名字带“壳”怎区分
有部动画片叫《攻壳机动队》,海报上写作“攻壳”“攻殻”“攻殼”的都有。“殻”和“殼”多一横少一横,都是壳字。当年“寡姐”斯嘉丽·约翰逊主演的同名影戏上映,有过壳怎样读的讨论。
壳,俗读ké,文读qiào。北宋宰相蔡确,曾被刘攽(bān)戏称为“倒悬蛤蜊”,蛤蜊俗名“壳菜”,倒过去读就是蔡确的谐音。照这么说,殻也能读què。
壳、殻、殼都是象形字,原本是敲。在甲骨文中是手持槌敲击“南”(一钟形陶制乐器)。壳字可谓“百宝囊”:加把禾,是穀;加根木,是榖;加束丝,是縠(hú);加张弓,是入我彀(gòu)的彀;加辆车,就成了朱轮华毂(轂)的毂(gǔ)。
名字一带壳,就容易认错人。
金代有张彀和张瑴(jué,同珏)两兄弟。张瑴是弟,以紫髯著称,“少有俊才,美风姿,髯齐于腹。为人豪放不羁,奇士也”(《归潜志》)。张彀是兄,做人有承继。他任同州察看判官时,州中要征收箭支十万,并且要求只需十万雕翎箭。张彀说:弓箭就是耗材,在乎什么羽毛?(矢去物也,何羽不成)。主座说那要向外表打报告。张彀说事关民生,我担着。
唐末有墨客王轂,曾作《玉树曲》,名噪一时。一次在街上,望见同学好友被几个无赖胶葛,王轂上前扬声说:“莫无礼,识吾否?吾便是解道‘君臣犹在醉乡中,面上已无陈日月’者。”无赖们“敛衽惭谢而退”。宋代文献又有记其名为王縠和王穀的。轂的本意指车轮中央的圆木,中有圆孔。王轂字虚中,由此可认定,縠、穀是误写。
唐末墨客郑谷,因《鹧鸪》一诗出名,人称“郑鹧鸪”。本字就是山谷的谷,不克不及写作郑穀。唐代另有位郑縠,郑縠的父亲叫郑熏,当年以前诬告过宰相郑畋,但郑畋不记前仇,提升郑縠为给事中。《唐语林》中郑縠被误写为“郑穀”。
北宋有墨工潘谷,被苏轼咏为“墨仙”。《春渚记墨》载,事先墨工制墨,名字多相蹈袭。出名墨工有张遇、常遇、潘遇,也有潘谷、张谷、叶谷。有人趣说,墨工家世,不是谷之子,就是遇之孙。潘谷的谷,也不克不及写作潘穀。
北宋名士巢谷比力特别,《宋史》说他“初名穀”。苏辙曾写《巢谷传》,怀念这位眉山同亲的友情。哲宗亲政后,苏辙开罪遭贬,亲朋故友纷繁和他做切割,“士医生皆讳与予兄弟游,一生亲朋无复相闻者”。年已古稀的巢谷从四川眉山徒步到广东惠州,探望苏辙。相见之后,遂更名“谷”。苏轼事先贬至海南,巢谷执意前去相见,死于路上。
南宋严粲《诗缉》。此为明嘉靖时期赵府居敬堂(味经堂)刊本
明代字画各位钱穀,终身抄书成癖,手录古文金石书几万卷,“手自誊写,几于充栋,穷日夜修正,至老不衰。”可惜大局部未能传播下去,钱穀的书法作品亦鲜见于世。故宫博物院藏有一幅《行书仿米芾诗轴》,被以为是钱穀之作,但有诸多疑点,如钱穀题款,穀字必写那一小横,而此幅题款却写如“榖”字。
(明)钱穀《求志园图》卷
此书是不是钱穀真迹?故宫博物院馆员傅东光撰文考据,是钱穀真迹,但不是明代钱穀。史上有三位书家叫钱穀,明代钱穀最为着名。其他两位均为清人,一是浙江萧山人,字龙泓,一是上海人,字子璧。从款印以及仰面款的使用来推断,这幅《行书仿米芾诗轴》是百余年后清代钱子璧的作品。虽不确定前人写穀,毕竟是少一横照旧少一撇,但钱子璧的书法的确多了一层辨识度。
“四字哥哥”怎样读
春秋时楚国令尹斗穀於菟,就是《论语》中被孔子赞为“忠”的令尹子文。他姓斗,子文是他的字。
斗穀於菟是私生子,又说由于生于五月初五,日子不吉利,因此出生后就被遗弃于云梦泽中,幸有老虎喂乳而生。恰逢郧国国君郧子在云梦泽间狩猎,带回宫中扶养。楚人称老虎为於菟,称乳为穀。斗穀於菟的意思就是被老虎奶大的孩子。
斗穀於菟怎样读?不是送分题,是“送命题”。这位“四字哥哥”的名字,都是多音多义。
(清)丁善长《历代画像传》中的斗穀於菟像,写作“闘穀於兔”
斗。斗穀於菟的斗,正字是鬭,读作dòu。据《说文》,鬭的原本是遇。《国语·周语下》载:“穀洛鬭,將毁王宫”,穀水和洛水相遇争流,因此王宫告急。
於。於读wū,原本是乌。於戏读“呜呼”,荆轲刺秦中那位他杀的樊於期,也读wū。“于”不是於的简化字,於读wū时,不克不及写作于。因此於菟不应写成“于菟”。
菟。菟丝草的菟,读tù;於菟的菟,读tú。成语“归老菟裘”指归隐,菟裘是古地名,也读tú。
一到穀字情况就变繁复。《左传》载“楚人谓乳穀,谓虎於菟”,但是李时珍在《本草》中提出贰言,以为楚生齿中的乳,是榖树的榖,由于“楚人呼乳为榖,其木中白汁如乳,故以名之”。清代《礼书纲目》就此总结说:“孺子曰穀,或曰榖。读为斗穀於菟之穀。穀,乳也,谓哺乳小儿也。”(这话网上稀有为“孺子曰谷,或曰谷。读为斗谷于兔之谷。谷,乳也,谓哺乳小儿也”。)
清代陈大章在《诗传名物集览》中又提出一说,以为乳穀的穀,本字应该是穀孑(gòu)。《说文》载,“穀孑 ,乳也。”南唐徐锴也说:“楚人谓乳曰穀孑 ,故名子文曰穀孑 於菟,通作穀。”从字形到字义,穀孑 倒是显得更公道。
据此说,这位楚令尹应该叫斗穀孑 於菟,读为“逗够乌图”。
《谷城长荡阴令张迁颂》,简称《张迁碑》,图中笔墨为隶书“汉故穀城长荡”
《庄子》中有“臧穀亡羊”故事:臧和穀相伴放羊,后果两一局部的羊都丢了。问臧,臧说由于在念书(挟筴念书);问穀,穀说由于本人棋(博塞以游)。庄子以为,“二人者,遗址不同,其于亡羊均也”。孟子说:“臧,善学人;穀,孺子也”。
《诗经》里的臧和穀,朱熹都释为善。清代画家臧穀,字善均,又字宜生,又字诒孙,名和字均取自《诗经》。
顺带说一嘴,斗穀於菟是班姓先祖。据《名义考》载:“斑彪,史误作班彪,斑姓出楚令尹子文之后。”东汉班彪、班超、班固父子,原本要姓斑。一说由于斗穀於菟是老虎带大的,虎身有斑,自子孙于是以斑为姓。
“谷树皮”写错了?
说回朱熹谈《诗经》,谈善固然要谈恶。枭、鸱、鸮是恶鸟,蓫(zhú)、葍(fú)是恶菜,樗和榖则成了恶木。
榖树显如今《鹤鸣》《黄鸟》中。“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鹤鸣》)”,朱熹注“榖,一名楮,恶木也”。檀比如正人,榖代表凡夫。
武大郎是“凡夫”,就和榖大有渊源。“三寸丁谷树皮”的谷,应该是榖。
“三寸丁谷树皮”这个诨名,出自《水浒传》:
这武大郎,身不满五尺,相貌生得狰狞,头脑可笑。清河县人见他生得短矮,起他一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
《金瓶梅》承继了“三寸丁谷树皮”的说法:
(武大)因时遭荒馑,搬移在清河县紫石街赁房寓居。人见他为人怯弱,容貌猥衰,起了他个诨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俗话言其身上粗躁、头脸窄狭故也。
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刊刻的《皋鹤堂(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中,“榖树皮”直接写作了“谷树皮”。明清刊本稀有“穀”写作“谷”的情况。如晚清吴其浚《植物名实图考长编》以楮立条,搜集了多量前人叙述,所用也均为穀,应是谷、穀、榖三字殽杂形成的。
客岁,学者朱玉麒、汤超骏公布《“三寸丁谷树皮”的误读》,比力全盘地梳理了对“谷树皮”的汗青误读。《误读》一文考据《水浒传》历代版本,发觉谷、穀、榖三字殽杂是稀有征象:
“三寸丁谷树皮”中的“谷”,在作为底本的天都外臣序刻本中,屡屡“谷”“穀”殽杂,而其他各本则“谷”均作“穀”。据笔者对几种不同章回的《水浒传》版本的比力,当有些版本把代表黍稷一类庄稼的“穀”字简化为“谷”字时,“三寸丁谷树皮”的“谷”字也是简化的;但当在代表庄稼谷物的“穀”字写作本字“穀”时,“三寸丁谷树皮”的“谷”字也都写作了“穀”大概“榖”。
明万历四十五年刊本《新刻金瓶梅词话》,写作“三寸丁谷树皮”
明末建阳藜光堂刘钦恩刊本《新刻全像忠义水浒志传》相反写作“三寸丁谷树皮”
从《水浒传》小说的文本表述上,“三寸丁谷树皮”点断为“三寸丁、谷树皮”,并无疑问。《水浒辞书》表明说:
三寸丁即三寸钉,喻其矮;谷树皮,喻其皮肤粗,皮色丢脸。谷,繁体作“穀”,是“榖”的讹字。一说谷树即胡粟,一种皮呈黑赤色并且上带斑点的高粱。
学者钱文忠、王海燕在《“三寸丁谷树皮”臆解》一文中,以为“三寸丁谷树皮”的“丁谷”,是外来语,来自吐火罗语,是洞窟之意。三寸丁谷树皮是“三寸高的洞窟里长的树的树皮”。
丁谷之谓,是由于吐峪沟峡谷呈丁字形而得名。古时文献中丁谷山并不写作“丁穀山”,从这个角度说,《臆解》一文立论时,照旧忽略了“谷穀”的简繁之分。
成绩来了,武松杀嫂产生在“阳谷县”,阳谷的谷是山谷的谷照旧五穀的穀?宋代阳谷县在今山东省聊都市。据地志,阳谷县是取东阿县界“陽穀亭”为名,“阳谷”是穀城山之阳的意思。穀城就是消费阿胶的东阿镇。相传,神农氏曾尝五谷于此,故而得名。民国时期编纂的《阳谷县志》,即写作“陽穀縣”,在内文中“陽穀”“陽榖”不分,屡屡一页上显现多种写法。
民国时出书的《阳谷县志》
再如东汉《曹全碑》提到敦煌效谷县,西汉渔泽尉崔未料教民力田,以勤效得穀,效谷因此得名。虽和丁谷场合离得近,但不是一个“谷”。
至于北京平谷,得名于先秦。明代蒋一葵《长安客话》载:“周围皆山,中则平川,因以平谷名。”
替榖树伸一脚
白居易《长恨歌》出名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树木连理,最初却被视为不祥之兆。司马迁《史记》载,第十代商王太戊(一作大戊)任命伊尹之子伊陟为相,在位时期励精图治,都城亳(今河南偃师)显现桑树与榖树的连理征象,被视为不祥之兆。伊陟让太戊实施善政,怪桑枯死。
桑和榖同科不同属,但亲缘很近。《史记》纪录约莫是我国树木连理的最早纪录。上古对连理征象不了解而视为不祥之兆,自《孔雀东南方飞》起子孙视为恋爱意味。
《毛诗品物图考》榖树
榖又称“楮”或“构”,落叶乔木,牝牡异株,《本草》说雄树有斑,雌树皮白。榖树被称为“不材”,是千古奇冤。《后汉书》载:“(蔡伦)用楮树皮及麻头、鱼网、故帛,以为纸。”仅造纸一项,榖就功莫大焉。韩愈作《毛颖传》,奉纸为“楮教师”。
明代袁中道居地“有莲池二十余亩,临水有园,楮树丛生”。有人劝他砍掉榖树,莳植松柏桃李,被他回绝。袁中道在此造“楮亭”,并作《楮亭记》,说榖树虽不以为不材,但大有效处,只是不克不及栋梁,因此袁中道说榖“在材与不材之间”。
苏东坡在儋州,园中有榖树,也原本方案把树砍掉,换种松树菊花。又屈指算来,榖树但是大有效处:“肤为蔡侯纸,子入《桐君录》。黄缯练成素,黝面颒(huì)作玉。灌洒蒸生菌,腐余光吐烛。”因此“投斧为赋诗,德怨聊相赎”,写成《宥老楮》一诗。
苏轼是老饕,发觉榖树还能丰厚菜篮子。“黄菘养土膏,老楮生树鸡。”楮鸡不是鸡,是长在榖树上的树菇,乃野味清欢。黄庭坚和陆游也爱吃。
苏轼、袁中道都通医,却脱漏了榖树的一个用处——树皮被用来治脚气。唐代孙思邈在《令媛翼方》中提出:“治脚气常作榖白皮防之法即不发方。榖白皮,五升切。勿取斑者,有毒。右一味,以水一斗煮取七升,去滓。煮米粥常食之。”
谷壳称糠。穀榖两字易混,榖白皮成了谷白皮,又被误以为糠。1896年,荷兰医生克里斯蒂安·艾克曼在印尼研讨得了脚气的鸡,发觉米糠和脚气间的干系,由此取得诺贝尔生理学医学奖。李约瑟在《中国科技史》一书中说道:“我们感兴致的是,(《令媛翼方》)两个处方可以列入食疗范围。一个使用猪肝作为主要因素,另一个使用米糠(谷白皮)与平凡大米做成粥。听说持续使用这种粥,可以防备脚气的产生。不幸的是,这个紧张处方,并没有惹起应有的器重。”李约瑟错以为,孙思邈是最早用糠来治脚气的。
明代张岱在《夜航船》中讲一故事,一僧和一士子同宿,士子放言高论,僧因敬畏而只敢蜷腿而卧。说着说着,僧人问:“叨教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一局部照旧两一局部?”士子答:“两一局部”。僧又问:“那么尧舜是一一局部、两一局部?”士子答:“一一局部!”僧人大笑:“这等说来,且待小僧伸伸脚”。谈文论史,总有无知之感,不解之惑,小心翼翼却总贻笑端庄。敬请伸脚。(责编:沈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