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绰号，人们就会想起《水浒传》中的一百单八将，他们可是人人都有一个响当当的绰号——一说起宋江，人们就会想到他的绰号叫及时雨；一说起林冲，人们就会想到他的绰号叫豹子头；一说起李逵，人们就会想到他的绰号叫黑旋风。有时人们甚至会只记得他们的绰号，而忘记他们本来叫什么名字，比如我们说谁跑得快，就会说他是“神行太保”，可要单单只说起戴宗来恐怕就没有几个人知晓了。问题来了，那历史上谁才是我国绰号第一人呢？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先让我们来看看起绰号的基本规律吧。

一

在《水浒传》里，有个非常精彩的故事，那就是杨志卖刀怒杀牛二。

杨志本是杨家将的后代，虽然武功高强，本想“指望把一身本事，边庭上一枪一刀，博个封妻荫子，也与祖宗争口气”，但却时运不济，最终沦落到靠卖祖传宝刀来讨生活的地步。

人们常说，“人倒霉时喝口冷水都塞牙”。穷困潦倒的杨志本想好好地卖他的刀，却不料半路闯出个泼皮牛二，见杨志的宝刀好，便非要给讹了去。忍无可忍的杨志不得已，是手起刀落要了牛二的狗命。

这精彩故事中的两个主人公，杨志和牛二都有绰号。杨志的绰号叫做“青面兽”，牛二的绰号叫做“没毛大虫”。他们的绰号又都是怎么来的呢？《水浒传》里都有交待，杨志的绰号“青面兽”的来源可分为两部分，“青面”，来源于他的“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说的是他的外貌特征；“兽”，则是来形容他武艺高强，像猛兽一样。他一出场，就与那八十万禁军教头林冲，大战四五十个回合不分胜负。“青面”和“兽”连在一起，就形象地把他的外貌特征与内在的本领活灵活现地给描绘了出来。

说完杨志，我们再来看看牛二的绰号“没毛大虫”的来由。大虫是什么？大虫者，老虎也。老虎凶残，人见人怕，避之唯恐不及。而牛二作为一个泼皮，“专在街上撒泼、行凶、撞闹，连为几头官司，开封府也治他不下，以此满城人见那厮来都躲了”。《水浒传》如此写牛二，就是明明白白告诉读者，牛二就是一个人见人怕的人形老虎，因此，人们才给他起绰号叫做“没毛大虫”。

从杨志的“青面兽”，到牛二的“没毛大虫”，我们可以看出，绰号主要是根据人的外貌特征和内在的德行来起的，并且从“青面”加“兽”、“没毛”加“大虫”这样的偏正词组组合来看，人们给一个人起绰号时，虽也关注他的外表，但更关注的却是他的德行。

二

介绍完给一个人起绰号的基本规律，我们再来看看谁是我国历史上的绰号第一人。

说起第一，那就得追溯中国历史了。中国关于上古五帝的历史多为口头传说，而将这些口头传说记录下来，并形成独立章节的，那就要数司马迁写的《史记·五帝本纪》了。在《五帝本纪》中，司马迁除去记录黄帝、颛顼、喾、尧、舜五帝的事迹外，还记录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就是帝舜的父亲瞽叟。

舜是我国历史上有名的圣人，人品极好，号召力极强。他在历山耕田的时候，由于他的影响，历山的老百姓就不再相互争夺土地；他在雷泽捕鱼的时候，由于他的影响，雷泽一带的老百姓就不再相互争夺居住的地方；他在黄河边制作陶器时，由于他的影响，人们制作陶器时就不再以次充好。不仅如此，由于舜的名声太好了，人们都愿意跟着他生产生活，他在哪里住一年，跟随他的人就会形成一个村落；他在哪里住两年，跟随他的人就会多到形成一个城镇；他在哪里住三年，跟随他的人就会多到形成一个都市。

由于舜的良好德行，尧才任命他来辅佐自己，最后还把帝位禅让给他。舜的德行尽管好，可他却生活在一个不幸的家庭里。母亲去世后，父亲又给他娶了个后妈，后妈又给他生了个弟弟叫做象。自从有了这个后妈和弟弟后，舜的老父亲瞽叟便不再喜欢舜这个贤德的儿子，而是“爱后妻子，常欲杀舜”。

人们常说，“虎毒不食子”。可这个瞽叟却仅仅是因为爱他的“后妻子”，就不仅不再爱舜这个儿子，而且还一心想杀了他。就是后来舜得到尧的重用，瞽叟还是想将舜置于死地。一天，他让舜去修谷仓，舜上去后，他就抽掉梯子，放火来烧谷仓；又一天，他让舜去挖井，舜下去后，他就和象一起“下土实井”，想把舜活埋在井里。其心真的比老虎还要毒。

三

根据《五帝本纪》的记载，舜的名字叫做重华，他的父亲叫瞽叟。“瞽”是瞎眼的意思，难道舜的父亲真的是个瞎老头吗？有人会说，那肯定的，《五帝本纪》就记载说，当年尧让手下的臣子给自己推荐贤人，大家一致推荐舜，说他是“盲者子”，也就是说，舜是盲人的儿子。另外，司马迁在文章中也直接说：“舜父瞽叟盲。”这些不都在告诉我们瞽叟是个盲人吗？

可我们细读《五帝本纪》就会发现，有两件事，证明舜的父亲眼睛并不瞎：一个是瞽叟让舜上去修谷仓，舜上去后，瞽叟“从下纵火焚廪”；另一个是瞽叟让舜下去挖井，舜下井后，“瞽叟与象共下土实井”。这两处记载告诉我们，这两次谋害舜，放火是瞽叟单独干的，而往井里填土是瞽叟和小儿子一起干的。试想，在还得靠钻木取火的上古时代，取火是如此的不方便，如果瞽叟真的是个瞎子，他又如何能单独地“纵火焚廪”？试想，井口能有多大，瞽叟与象一起铲土填井，这瞽叟哪里像个盲人？再说了，如果瞽叟真是个盲人的话，填井这活，别说让他干了，站在井边也会影响象填井的速度！这两处记载都在告诉我们舜的父亲瞽叟并不瞎。

既然舜的父亲并不瞎，那为什么人们会说舜是“盲者子”呢？要完全理解这三个字的真正含义，我们就不得不来还原一下说这话时的场景——

尧曰：“悉举贵戚及疏远隐匿者。”

众皆言于尧曰：“有矜在民间，曰虞舜。”

尧曰：“然，朕闻之。其何如？”

岳曰：“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

把这段话翻译成白话文，大意就是说，尧让臣子给自己举荐人才。大家一致举荐舜。尧说，我听说过这个年轻人，可他到底怎么样呢？这时就有人做了详细的介绍，说他是个“盲者子”，父亲生性顽劣，母亲愚悍奸诈，弟弟骄纵不法。但尽管父母和弟弟都这样不堪，但舜却一直用孝行来感化他们，使他们不至于彻底滑向罪恶的深渊。

从这段话我们可以看出，舜早在没有被举荐前就拥有非常好的名声。就是这样一个人见人夸的好人，可他生性顽劣的老父亲却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去之而后快。对于这样的人，放在今天，我们该怎样来评价他呢？恐怕只能说他是个“有眼无珠”的人了，也就是“心瞎”。今天我们是这样想的，数千年前的人也不会例外！如果我们用这样的心情来翻译“盲者子”这句话，就不会再直译成“盲人的儿子”了，而会意译为“舜是个有眼无珠人的儿子”。

如果这样翻译，我们就会明白“盲者子。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这句话里边的逻辑关系是，“父顽，母嚚，弟傲，能和以孝，烝烝治，不至奸”是用来解释为什么说舜是“盲者子”的。

如果这样翻译，我们就能解释通，既然瞽叟是个“盲人”，为什么还能如此顺溜地来纵火、填井了。

如果这样翻译，我们就会知道，瞽叟决不是舜的父亲的本名，而是世人根据他的“有眼无珠”“心瞎”的德行给他起的绰号。

这样说是不是有点臆测了呢？不是的。两千多年前的西汉经学家孔安国在读《五帝本纪》时，就专门写下了这样的批注﹕“无目曰瞽。舜父有目不能分别好恶，故时人谓之瞽，配字曰‘叟’。叟，无目之称也。”

这样我们就知道，舜的父亲原来肯定不叫瞽叟，只是由于他心瞎，认识不到舜的贤德，人们才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瞽叟”。渐渐由于他不知悔改，人们一直叫他的绰号，便忘记了他的真名。

如此看来，我国历史上的绰号第一人，非舜的父亲莫属了。

作者：我方特邀作者赵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