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惠民

　　随着影像史学研究的逐步深入，历史照片作为一种研究近现代历史的重要史料，其学术价值逐步被广大学者们所接受。但是，要让历史照片成为历史的注释，让影像史料充分发挥作用，必须要尊重历史，做好历史照片的鉴定。要进行严谨扎实的考释，绝不可凭想当然，对历史照片作画蛇添足的主观想象，否则便可能步入误区。下面仅举3则石家庄历史老照片被误读的实例，作前车之鉴，引以为戒。

　　孙中山视察正太路的留影到底是哪个车站

　　下面这张照片出自正太铁路管理局编辑的《正太铁路接收纪念刊》，该书1933年5月由北京“和记印书局”出版。目前这张照片（图一）被许多作者在论著中标注为“孙中山视察正太路时在石家庄车站的留影”，譬如2001年6月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百年石家庄》选用了此照片，编者标注的文字是“石家庄各界人士与孙中山大总统（前右三）在石家庄火车站合影留念”。那么，这张照片到底是不是拍摄于石家庄火车站呢？

图一

　　正太铁路管理局编辑人员在《正太铁路接收纪念刊》中，对此照片有两行注释，第一行是“民国二年（1913年）总理督办全国铁路时视察本路留影”，第二行是加括号的字，“足前有△记号者即总理”。第二行文字是为读者指出照片中的孙中山先生，这不存在什么差错。但是，第一行文字注释有两个问题必须引起注意。其一，孙中山先生赴太原视察在石家庄中转的时间有往返两次，第一次在1912年9月17日下午，从保定抵达石家庄，18日从石家庄赴太原。第二次由太原返回石家庄，是同年9月21日，22日上午再由石家庄乘火车赴天津。所以，“民国二年”是一处明显错误，照片应是民国元年。其二，“视察本路留影”，即视察正太铁路留影，注释并没有说是在石家庄火车站的留影。

　　经过审慎研读相关史料，笔者认为这张照片的拍摄地不是石家庄火车站，而是太原火车站。最主要证据是照片右上角的水塔，这是太原火车站的水塔，而不是石家庄火车站的水塔。据交通铁道部交通史编纂委员会编印的《交通史路政编》第12卷记载，在正太铁路建设之初，在石家庄和太原两个终点站的车站，分别建设了两座水塔。另据日文版《正太铁道调查报告：工务关系》记载，石家庄站的水塔与太原站的水塔，体积不同，造型有别。石家庄站的水塔是圆形，水塔内有50立方米的水柜1个；太原站水塔是椭圆形，水塔内有50立方米的水柜2个，共为100立方米。那么，如何判定照片左上角的水塔是太原的水塔，而不是石家庄的水塔呢？参考两个车站的平面图和多幅其他车站照片可知，石家庄站的水塔建在正太铁路东侧，紧邻车站主体建筑南侧。太原站的水塔并未紧邻铁路北侧的主体建筑物，而是位于铁路南侧，其与太原车站主体建筑中间相隔铁路。所以，孙中山先生与太原代表们站在铁路北侧站台上合影，便将身后车厢和铁轨南侧的水塔一并摄入镜头。如果孙中山先生与石家庄车站上的代表们在正太铁路东侧站台上合影，照片背景中根本不会有水塔。

　　石家庄车站欢迎班禅盛况的照片中为何没有班禅

　　下图这张照片（图二）是2017秋季雅昌艺术品拍卖会北京华辰拍卖有限公司的一件展品。据当时拍品的文字介绍说，这是1925年2月20日九世班禅抵达北京前，在正太铁路石家庄站换乘京汉铁路列车北上时所摄，也就是说这张照片拍摄于1925年2月20日之前。

图二

　　其实，1925年2月20日班禅抵达北京的说法不确，这是原来计划安排班禅到京的时间，实际上班禅乘坐列车到京的时间是2月25日上午11时30分。1925年2月至11月间，九世班禅曾三次途经石家庄中转。第一次进京时，2月24日在石家庄中转。第二次由京赴山西五台山时，7月15日在石家庄中转。第三次由山西太原返京时，11月5日至6日在石家庄中转，11月7日抵京。那么，这幅石家庄车站的照片，是哪一次迎接九世班禅时拍摄的呢？

　　据有关史料记载，首先可以排除班禅第二次途径石家庄的1925年7月15日，因为夏季时间不对，照片中欢迎人群穿着的服装与季节不符。其次，第三次途经石家庄是在11月初，当时的树叶应该才刚开始变黄，还远不会落光，而照片上树木光秃秃的，枝叶凋零，照片中的欢迎人群明显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所以也不是第三次。因此，基本可以断定是1925年2月24日拍摄的照片。但是，为何在车站欢迎班禅的这组4张照片中，均未见九世班禅的身影呢？不仅让人怀疑九世班禅“搭乘正太铁路至石家庄换乘京汉铁路北上时所摄”的照片说明是否属实。

　　从照片彩牌楼的光影分析，拍摄时间约为巳时，接近午时。据《大公报》相关报道，班禅乘坐的列车抵达石家庄火车站是2月24日夜里23点。班禅一行略作休息，天不亮就启程乘车北上了，“自石家庄至京，每抵一站，沿途军队即到站欢迎”，25日上午11时30分抵达了前门站。所以说，这张24日中午时分在石家庄车站迎接班禅的盛况场面照片，与班禅抵达石家庄的时间不符，照片中便不可能出现九世班禅的身影。笔者推测，这张在石家庄车站欢迎班禅的照片，极有可能是奉命前来石家庄接待班禅的中央政府代表达寿（蒙藏院副总裁）、祺诚武（蒙藏院副总裁）抵达时，社会各界人士在车站迎候的场面。

　　“一差二错”的所谓正太饭店背影照片

　　由于正太饭店东立面正门早已众所周知了，这张照片（图三）的出现，被一些人误读为石家庄正太饭店的背影。这幅照片近年在一些文章和网络上出现，被称为石家庄老古董，而且还被编入画册，以“石家庄印象”“城市的巨变”系列画片的形式，印刷和绘制在石家庄一些大街小巷的宣传栏里，将它称为石家庄的“老字号”“石家庄记忆中的老照片”，并把它作为“谁说石家庄没历史”的论证依据。那么，这张照片中的建筑到底是不是正太饭店呢？

图三

　　答案既是，也不是，这是一张“一差二错”的历史照片。因为它确实是正太铁路修建的饭店，产权归正太铁路局所有，但它不是石家庄正太饭店，这是“一差”。在20世纪20年代，正太铁路在两个终点车站分别修建了一座高档豪华饭店，1920年11月石家庄站的“正太饭店”开业，1925年8月太原站的“山西大饭店”开业。“二错”是指这张照片并非石家庄“正太饭店”的背影照片，而是太原站“山西大饭店”的正面照片。因山西大饭店的产权关系影响，民国时期媒体报道中，时常把太原站的山西大饭店也称为正太饭店，“二错”可能就是后人产生混淆误读的原因之一。民国时期的石家庄“正太饭店”，建筑平面结构呈凹型，并非日字型，新中国成立后正太饭店结构有了很大变化，可能这也是某些不了解历史的人，将此照片误读为石家庄正太饭店背影的原因之一。

来源：《文史精华》2021年0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