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公元前275年~公元前228年),赵国的歌姬,吕不书的如夫人,异人的妻子,秦始皇的母亲,秦国的王后、王太后,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谥号为“帝太后”的女子,生前身后围绕着无数的传奇与不解之谜。
出身
在许多的不解之谜当中,一个头等的大难题就是她从哪里来?关于赵姬的出身已经没有太多的史料可供后人考证,出生年月史书上也没有准确的记载,但根据当时局势,长平之战后赵国“国中无壮丁”,赵王势必鼓励女子早嫁,可以推测赵姬出生在赵武灵王被饿死二十多年之后,长平之战15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74年左右。
在她成长的年代里,赵国号称四战之国,与周围邻国燕、齐、韩、魏、秦、东胡不断交战,赵国没有任何一年没有大的战争。于外连年征战,于内贵族把持朝政,政治腐败、社会动荡,赵国正在不断地衰落。在这样的世态之下,无论她出身富贵还是贫寒,父兄和家族连带自己的生命都朝不保夕,偶尔战争间隙的闲暇也就只能纵情声色、醉生梦死。
这样,赵国的男人任侠、放荡,争相周游于酒肆、倡家之间;沉迷于弹琴、悲歌、斗鸡、走犬、六博、蹴鞠、饮酒、狎妓诸多享受之中。历代文人凡是歌咏邯郸,都免不了在六博、狎妓诸方面回顾和咏叹一番。
比如曹植的《名都篇》诗中说:“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我归宴平乐,美酒斗十千。”唐朝诗人高适在《邯郸少年行》中写道:“邯郸城南游侠子,自矜生长邯郸里....与少年饮美酒,往来射猎西山头。”
遇人
邯郸的男人“设智巧,仰机利”,终日糜烂,而邯郸的女人除了一个赵惠文王的媳妇赵太后,一个赵奢的媳妇一赵括的妈妈以外,也都没有闲着。赵姬估计刚刚长成便或自愿或被动地投身倡家,那个时代做一名歌姬光是长得一副好皮囊是远远不够的,除了明眸善睐、长袖善舞,还要擅抚鸣琴,长于宫商。多半的天生丽质,小半的后天勤奋,赵姬很快便乐、舞俱佳,引得邯郸少年争缠头。
邯郸是当时天下的一大商业中心,往来各地的名商大贾。这些周游天下的商人常常喜在酒肆茶楼之间稍歇,名角赵姬自是他们虚掷千金的对象,而赵姬也在迎来送往的觥筹艳舞中结识了她一生中最大的贵人吕不韦。
吕不韦——《史记》里记载是阳翟大贾,但是到了《战国策》里,就成了阳翟东北600里外的濮阳人。于是,汉代的高诱先生在撰写《吕氏春秋序》的时候,索性把他写成在阳翟做大生意的濮阳人。
或许,吕原本是卫国人,但是那个时候卫国连年遭强邻入侵,哪里做得成什么生意,后来索性搬到了阳翟。在吕不韦为秦相不久,便给卫国复了国,把河南沁阳拨给卫君角掌握。个中原因大约一半是《吕氏春秋》中倡导的存亡续绝,一半还有吕不韦的故国情怀吧。
或许是在一个懒洋洋的下午,赵姬正斜靠在榻几上望着院子里的阳光发呆。这个时候,一个虽然形貌俊朗,行走仪态却不免有几分土气的男子走了进来。因为几分倦意未消,赵姬正没有好声气,但是华夏诸邦之中,谁又能比卫国男人的嘴更能讨得女人欢心呢?那首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的美人歌——“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吕不韦同乡的佳作呢!
不光有甜蜜蜜的嘴,还有那响叮叮的钱袋,赵姬没有办法抗拒吕不韦的点牌相邀。不但相邀没有办法抗拒,赵姬逐渐发现,这位有点土气的公子完全不同于其他只知寻欢作乐和探听他人私隐的商人和权贵公子;也不像那些醒时目空一切、相聚偷盗,醉时任勇相斗、流连倡家的赵国男子,他更加关心时局,一反邯郸城里攻歼廉颇作风稳健指挥的风气,反倒是对马服君有些不屑一顾。
那个时候,走在邯郸的大街上,几乎家家都有举丧的,几个儿时玩伴也都已经战死在了荒山野壑之中了。小赵姬不知道太多国家的事情,但是她还是从相聚往来酒肆的赵国男子们夸夸其谈的神采里看出了几分国家的朝不保夕。到时候到哪里去?不知道。
但是,当赵姬遇见眼前的这个男人的时候,顿时便知道自己可以不再强装笑容以周游酒客之间。身为赵人,族中父兄多殁于军中,小赵姬本对未来没有太多指望,但是这个卫国人多少让她看到了一些希望,几次“鸡鸣”、“昧旦”的交往之后,果然他没有像其他“旦时许生死,暮间拥他姝”的男子一样,虽然没有把纳彩、纳吉的六礼排场样样做足,但在眼下礼崩乐坏的光景里,他还是早早地让人送来了大雁、看好了佳期。从此,小赵姬成为吕不韦的一名宠姬。
相谐
和吕不韦在一起的生活,是快乐的,虽然不韦贩贱卖贵总是来去匆匆,使得赵姬的内心里有着几分的不安。当时,虽然东方天下先是让齐军后来让秦军搅和得乱了套,但是天下时尚依旧望邯郸是瞻,连邯郸男子走路的姿态都显得十分好看,引来诸国少年竞相模仿,以至于有“邯郸学步”的典故。
而邯郸的时尚核心在平原君府,就连平原君的舍人平常出人都是头戴玳瑁的簪子,腰佩饰以珠玉的刀剑,十分华丽。赵姬爱妆容,不韦自然不会委屈她,头天听说平原君的妻妾盖上了当时十分稀罕的丝被,第二天这样的款式却有着更美的花纹的丝被就出现在了赵姬的面前,甚至不韦听说楚国春申君的上等门客都蹑“珠履”,穿着缀有大个儿珠子的鞋子。就在回阳翟去楚地贩漆的时候给赵姬一样捎了一款,引来平日过往的姐妹们阵阵尖叫,使得赵姬十分得意。
小赵姬原本就有着让邯郸城的女子十分嫉妒的天资容貌,跟了不韦,介日锦衣玉食,心情愉快,在旦夕国破的时候,一个女子能拥有这样的生活又夫复何求?
但是,所有的人都只知道赵国的女子曼妙、柔弱,让男人无比心怜,他们忘记了燕赵女子的内心又是无比的刚烈。战国初,赵襄子宴请代王,暗中令人用铜斗杀死了他,兴兵吞并了代国,赵襄子的姐姐是代王夫人,听到消息以后泣而呼天,说:“为了弟弟而轻慢丈夫,不仁;为了丈夫而怨恨弟弟,不义。”于是磨笄自刺而死,至今人们仍称涞源东北拒马河上游的马头山为磨笄山以纪念她。
其实,即使是人家说:“为奔富厚,赵女郑姬,设形容,楔鸣琴,揄长袂,蹑利屣,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要知道,没有十二分的毅力和决绝,谁又做得到呢?艳笑声色、裙据摇摆的时候,座客把我做玩物,我却视之为金猪。
赵姬注定并不甘心做一个平凡的商人妇。
始计
一天,不韦匆匆回来,一把把她拽到一边,问她可否知道邯郸城里一个叫做异人的秦国公子。赵姬当然知道这个不值钱的敌国人质,秦国太子安国君有二十多个儿子,异人居中,母亲还只是太子一个不受宠的妃子。
秦国人压根不把异人当回事。而异人也土得掉渣,一方面平原君削减了他的用度,还派人监视着,弄得人心情很不爽;一方面也是秦人法度严苛,只知道耕战,就算赢族子弟不封君侯连穿鞋都不许带丝的,所以和东方诸邦的公子们比起来秦国公子显得格外野蛮和土气。一个带着十分西鄙之地的土气,又是敌国放弃的人质,还没有钱,连出门都没有车,介日自然灰头土脸,更不会有哪个倡坊的女子多看他一眼。就在每次秦赵在邯郸交兵的时候,平原君都要把他拉出来游街,要不是平原君说还要留着他泄愤,赵国的那些孤儿寡母早就把他给撕了。
吕不韦提及此人,赵姬正觉诧异,而不韦却兴奋地抚掌笑道:“此奇货兮可居,此奇货兮我谋。”“我要把他送上秦王宝座!”不韦把自己的想法跟赵姬一说,赵姬起初是惊讶,当她完全了解了吕不韦的计划之后,心中有点担心,更有些掺杂着忐忑的兴奋。这是费时费钱费力的大事,不韦决定回到阳翟老家,去谋求父亲的支持。
不韦一回到家里不及问安,便和老人进到堂屋打主意:“耕田之利几倍?”老父随口答道,“十倍。”“珠玉之赢几倩?”“百倍。”不韦笑笑,凑近老人,“立国家之主赢几倍?”老父走到窗前,沉思半晌,才缓缓地摇摇头,“无数!”你问这个做甚?
于是,不韦把自己的打算和盘向老父托出,并凛然正色对老父长揖道,“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国立君,泽可以遗世。愿往事之。”好个“泽可以遗世”,老父亲点点头,他从儿子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绝的大气象。于是变卖了所有的家产,交给了吕不韦北上。
计成
吕不韦不单是个天才的商人,还是个天才的政治家。从阳翟一回来,吕不韦便直奔异人所住的馆舍,不韦早就是邯郸城里有名的大商家,异人哪里敢怠慢,连忙降阶迎接。
吕不韦语意双关地对异人说:“吾能大子之门。”异人对眼前这个出手阔绰,素有侠名的商人倒是早就有所耳闻,但是今天他突然来这么一句显得太过突兀,何况当着几个严密监视自己的赵国馆驿官员也不好多说,只好打着哈哈:“且自大君之门,而乃大吾门!”
吕不韦笑着说:“子不知也,吾门待子门而大。”异人猛然惊簌,等吕不韦打发开监视官员,连忙;把吕不韦延引到正堂,奉为东首,吕不韦直截了当地对异人说“秦王老矣,安国君为太子。窃闻安国君爱幸华阳夫人,华阳夫人无子,能立嫡嗣者独华阳夫人耳,今子兄弟二十余人,子又居中,不甚见幸,久质诸侯。即大王薨,安国君立为王,则子无几得与长子及诸子旦暮在前者争为太子矣。”
异人被吕不韦说中心志,正高兴间,转念一想又有些灰心,问道“然,为之奈何?”吕不韦一听异人很是动心,尽管看得出眼前这个人有点不成气候,倒也心下高兴,要是太过能干自己还难以应付呢。
他不慌不忙地说:“子贫,客于此,非有以奉献于亲及结宾客也。不韦虽贫,请以千金为子西游,事安国君及华阳夫人,立子为嫡嗣。”异人一听不由得喜出望外,连忙站起来,后退几步长揖下去并连连顿首:“必如君策,请得分秦国与君共之。”
又经过了一些日子,吕不韦通过对异人的近距离观察觉得放了心,便正式放手一搏。他给异人留下五百金,让他拿这笔巨资结交宾客。
为什么要结交宾客?古代的时候没有现代的传媒,一个人的名声靠的就是口耳相传的吹捧,像四大公子声震天下,除了出身等因素以外,还有凭借着丰厚的家资豢养了大批门客,这些门客善于亮出大嗓门吆喝。
为主子鼓动舆论,博得美誉,还可以为主子奔走做事、立功邀宠。吕不韦、异人和赵姬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招揽什么样的宾客才有用,就是个大大的学问了,事关重大,只有吕不韦的老父亲和赵姬可以托付。而燕赵女子周游诸侯后宫,她们似乎天生就有一双识人的慧眼,相当部分工作估计就落在了赵姬的肩头。
经过吕不韦数次人秦四处游说,异人顿时在二十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安国君和华阳夫人拨给了异人大量财物,又请吕不韦辅佐异人,再加上有钱豢养一帮门客,异人儿乎一夜之间在诸侯中声名鹊起。
本来,异人的嫡嗣地位是华阳连逼带哄安国君立下的,华阳夫人怕安国君后悔还当即要求刻下玉符,安国君的长子子傒、子傒的师傅士仓等人闻讯,如同五雷轰顶般,可是想加以阻止,却为时已晚。而现在,经过吕不韦的一番精心策划,异人的嫡嗣地位愈加巩固起来。
惑突
正在异人和吕不韦欢天喜地打点行装准备回秦国当继承人之际,不料发生了一件大事,使异人无法成行,只好呆在邯郸等待时机。这就是秦赵之间赫赫有名的长平之战。
长平之战线路图
吕不韦没有兵役之忧,但是他的心情似乎比赵国人还要忧郁。为了立异人为秦王继承人,他倾家荡产而作此一搏。而长平之战的爆发随时可能把他的数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吕不韦的忧虑来自异人的遭遇,异人好不容易有几个月的安生生活,因为长平之战,平原君又给他找了一份游街的工作,让赵国的男女老少往他身上吐唾沫,精神胜利鼓舞士气。
异人苦闷无比,除了游街,还有一群目光严厉,时时用手摸索着怀中宝剑的邯郸少年监视着自己。好在现在有和自己同坐一条船的吕不韦成天陪着自己,虽然战争时期,只要有不韦的钱,声色宴乐在邯郸城里是一样都不难找到的。只是再怎么商女不知亡国恨,那些请来的乐伎对异人都难有什么好声色。
没有办法,吕不韦只好让自己的赵姬亲自起舞,以在这苦闷的等待里,稍稍消解些烦忧。只是,就在酒宴之上,当吕不韦持爵回望,正待向异人为祝的时候,只见异人怔怔地盯着楚楚婷婷、风姿袅袅的赵姬扭动的腰肢,一副心旌摇荡、如醉如痴的样子;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就在那个时候,吕不韦就开始后悔让赵姬出来了。
更令人生气的是,异人发现了吕不韦的愠色之后,居然仍旧耐不住孤苦寂寞,厚着脸皮向吕不韦伸手索要邯郸姬。邯郸姬年轻美貌,袅袅婷婷,风姿楚楚,是子异的梦中情人。
吕不韦自然勃然大怒,这是我的女人呀!但是好个异人,依旧涎着脸说,我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呢?吕不韦一想也是,自己已经陪上全部身家(史书上说“吕不韦破家为子楚”),何苦再留恋一个女人呢。于是,异人就跟邯郸姬成亲了。
只是,史记里记载,其时吕不韦知道赵姬已经有娠,而赵姬也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关于这位赵政后来的秦始皇先生,究竟谁才是他真正的父亲,是吕不韦还是异人,历代学者争论不休。其实赵政是不是吕不韦的儿子并不重要,至少吕不韦不大可能有意如此,因为没有那个必要,也没有意义。不管赵政的爸爸是谁,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的妈妈肯定是邯郸姬。
但是没有人去关心赵姬的想法,有人说赵姬定然悲悲戚戚,不忍别离吕不韦,又或赵姬自感被男人献来献去,自尊扫地。其实,时移世易,在那个年代里,人们并没有什么太多从一而终的贞节观,就算王后别嫁也没有什么稀奇,就算用今天的女人的看法去衡量古时的女人的看法,谁又知道,今天的女人的思想不正是男人长期塑造的结果呢?
我们依照赵姬后来的行止,更愿意相信赵姬对王后的宝座是向往的。就在长平之战结束后不久,秦昭王四十八年的正月,赵政生于邯郸,喜得贵子,异人马上把赵姬立为夫人,这个夫人也就是将来的太子妃,燕赵女儿为奔富厚不惜不远千里,现在富厚不远千里地找上门来,赵姬哪里会留恋做一个商人的小妾呢?
只是要当这个太子妃并不总是轻松的。
长平之战后,因为苏代的离间计,也因为秦军“死者过半,国内空”。赵国得到半年的喘息,但是这场战斗打得实在太久,以致国家仓廪空虚,赵王“急请粟于齐、魏、楚”,尽管吕不韦有通天的本领,赵政一生下来,母子俩的吃食也只能将将够。
就在赵姬刚刚能够抱着9个月大的赵政出门兜风的时候,秦军经过大半年的休整,又杀气腾腾地向东而来,赵国已经无险可踞,只有直接踞守国都邯郸。
先是王陵后是王龁围攻邯郸达一年之久,奇怪的是秦军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法子解救嫡嗣异人。平原君试过把异人拉到城头,摆出鬼头刀阵,叫几个平常喜欢慷慨悲歌吊得一副邯郸城里最好嗓子的赵国兵土,大声朝秦军大阵吊嗓子,“尔等再不退兵,我们的鬼头刀可就要落下去也....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秦军士兵开始还有点犹豫,急忙回报中军大营,但没多久一个白翎校尉传令“急攻勿止”,于是秦军蹬弩的蹬弩(大威力的秦军劲弩须弩手双手持弦,双脚蹬踏弩臂,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张开),投石的投石,一点没有歇着,还明显加强了对城楼的攻势,没准就会有一两支威力无比的劲弩击中城楼。
要知道,在那个年代,秦军劲弩就相当于今天的巡航导弹,专门用来“斩首行动”,击杀敌军重要首领和战略目标的。总之那架势整个就好像是说,“要杀就快点杀,想砍几刀就几刀,想来这招,门都没有”。反倒弄得平原君慌了神,生怕真的让秦军射杀了异人反而没有了砝码,急忙把异人拉下城墙,异人命是保住了,但是赵国人慢慢地也只能把他当做撒气的活宝。
终于,渐渐老去的平原君没有了好性子,加强了监视,有消息说平原君只谋算着在什么时候杀了异人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这下吕不韦甚至比异人自己还着急,四处谋划逃跑的路线。
只要保住了异人的命,前期所有的投资都可以收回来,一旦异人被杀,所有的计划都会落空。好在赵国吏治腐败,吕不韦也大手笔用巨资六百金贿赂看守的官员兵吏,逃离邯郸城,径直奔秦军大营而去。
苟活
只是,大概是因为怕人多目标大,不好隐藏,吕不韦和异人只能把赵姬和不到一岁的小赵政扔在了邯郸城里。赵人找不到异人,顿时有点发疯,满城搜捕赵政母子俩。《史记》记载“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
是不是豪家女无从考证,其实,那个时候邯郸城就算鼎盛时期人口不过30万,加上经过长期战争,现在邯郸城里除了从各地召集来的士兵,原本的居民肯定要少得多。相信,整个邯郸城里像赵姬母子这样的并不多,何况赵姬原本就是邯郸绝美者,认识她的人多得不计其数,目标如此之大,却没有遭到逮捕和杀戮,真是奇事!
邯郸被围的时候,赵人析骨而炊、易子而食,饥饿也随时威胁着赵姬和儿子的生命。赵姬就算真的出身豪家,也让族人在那样的国恨家仇中送交官府了。但是终究,赵姬活了下来,不但自已活下来了,还连带拉扯着小赵政在粮食奇缺的邯郸城里活了下来,这在本来婴儿死亡率就很高的古代,又在战争期间是一个了不起的奇迹。连司马迁在《史记》里也用了“竟得活”三个字来记述这件了不起的奇迹。
没有人能够知道,年轻的赵姬是用什么法子带着孩子躲过了搜捕,捱过了饥饿,逃过了赵人的满腔仇恨,煎熬着岁月,直到赵政7岁的时候,异人在秦国正式被立为太子,赵国才不敢怠慢,“奉子楚夫人及子政归秦”。
公元前228年,秦始皇进人被秦军攻破的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毫无疑问,在幼年秦始皇的生活里,充满了欺凌、侮辱,而赵姬为了自己和孩子的生存,不知道忍受过多少不堪忍受的屈辱。然而她忍受了下来,是因为毕竟在赵姬的血脉里还流淌着燕赵女子的坚毅。
所有的不堪往事,都掩藏在赵姬和赵政母子的内心深处,绝对不愿知情的人再吐露出去一个字;就在坑杀完所有的知情者也就是幼年的仇家后,秦始皇立即“从太原、上郡归”,这是一条返回咸阳最快的路,那个时候50余岁的赵姬,已经弥留病榻;秦始皇如此迅速地返回咸阳,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赶在母亲临去之前告诉母亲一声“娘,孩儿给您报仇了!”
宫廷
赵姬尽管见多识广,但对于自己原本向往的宫廷生活仍然十分陌生。加上刚到秦国时,还是昭襄王的丧期,丧期刚过3天孝文王也升了天,又是一个一年的丧期,频繁而陌生的守丧礼仪让赵姬有点不知所措,好在秦国西鄙,宫廷并没有那么多的礼仪规矩,这也让赵姬心下稍微安稳些。
只是周围的人都是一口瓮声瓮气难听的秦腔,没个说话的人儿。身边只有赵政,这孩子从小受苦、颠沛流离,一下子成为众人的宠儿和关注的中心,显得很不适应,不知道是不是一种仇恨心理的释放,总是想着法儿来虐待宫人,十分让人操心。
家中的父兄早就战死在军中,自己无法像秦国其他历代的王后一样可以提携自己的父兄作为依靠,在西鄙之地,赵姬所能放开说话的,只有异人和吕不韦,一个是现在的丈夫,一个是过去的丈夫,有的时候,赵姬自己都有点搞不清楚了。
这个异人,一下子从苦井里爬出来就知尽情地享乐,自己兀自先跑回了秦国,开始为了稳固自己的嫡嗣地位还收敛些,一登大宝无所拘東便放肆开来。把国事往吕不韦身上一推就声色犬马去了,好几个月都见不到他的影子。
而吕不韦终于大计得成,正春风得意,成天在丞相府忙得不亦乐乎,又好像是为了免得异人疑心,每次见面也只是匆匆几句话,问向政儿的情况就走开了。刚刚从邯郸的尸体堆里爬出来的赵姬,心里又有多少话儿想找人倾诉,但是没有几个人可以讲,可以讲的人又没有心思听。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几年,吕不韦果然天下奇才,也或许从赵姬那里听到的邯郸军民殊死抵抗的故事得来的启发,一改过去秦军残暴屠城反倒引起守城将士拼死抵抗的做法,以“义师”的旗帜为号召,在短短的两年里向北伐赵37城,向东迅速消灭了东周,把秦国疆域扩张到了济水之畔,吞并了整个中国地。
就在秦军不断向东凯歌高奏的时候,子楚也加快了纵情声色的步伐,透支着自己的生命。秦庄襄王三年五月,子楚终于消耗光了自己最后的一点体力,颓然去世。这一年,赵姬还不到30岁,一个女人青春还没有完全地逝去便完全地做了寡妇。
放纵
政儿登基时只有13岁,母子两个在秦国赢氏家族里并没有更多的依靠,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在邯郸共患难的吕不韦。吕不韦与庄襄王深相结托于困馁,全赖其力方能全其身、得此国,现在又继续拜为相国,号为仲父是自然的事情,这也是先王的意思也是赵姬的主意,只有依靠吕不韦,政儿的王位才能在赢氏家族的虎视眈眈下得到巩固。在历史上齐桓公便也曾称管仲为仲父,这倒没有什么稀奇。
政儿需要吕不韦辅佐,赵姬也需要吕不韦安慰。过去的十多年里,为了生存,为了锦衣玉食,为了母仪一邦,赵姬忍耐了。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忍耐的日子也该结束了。异人死了,自己别嫁又比较麻烦,吕不韦,本来就是自己的丈夫。
于是,史书上记下了这么一笔;“太后时时窃通吕不韦。”只是一个“窃”字有点来得古怪。在西鄙的秦国,著名的宣太后——赵姬的祖婆婆面对外国使者这样古代最讲究礼仪的场合,都能以房事对策,而当时的人们也不以为怪,还都记人了史官的书册之中。
那么这样的事情在当时的人们看来可能压根就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这个“窃”字多半是后世的人受“非礼勿视,非札勿听”的影响而“非礼勿写”加上去的了。
大约,我们只能猜测,赵姬以为又能和吕不韦在一起是快乐的,只是男人们考虑得更多。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太久。“始皇帝益壮,太后淫不止。吕不韦恐觉,祸及己,乃私求大阴人嫘毒以为舍人,时纵倡乐,使毒以其阴关桐轮而行,令太后闻之,以啖太后。”
吕不韦有他的难处,何况把自己女人数次让给别人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赵姬也没有办法勉强,但是不管是当年的邯郸歌伎还是今天的太后,在一些方面始终是一样的,当年“为奔富厚,不远千里,不择老少”,现在富厚不需奔了,要图的都是自己的享受,至于其他的,谁又管得了那么多呢。
太后闻,果欲私得之。吕不韦乃进婿寡,诈令人以腐罪告之。不韦又阴谓太后日:“可事诈腐,则得给事中。”太后乃阴厚赐主腐者吏,诈论之,拔其须眉为宦者,遂得侍太后。太后私与通,绝爱之。有身,太后恐人知之,诈卜当避时,徒宫居雍。
只是娌再臭小子太不争气。从一个大街上的小混混突然“得蒙圣恩”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还闹着要封侯,赵姬拗不过就跟吕不韦和政儿商量,吕不韦只是微笑点头,而政儿也满口答应。封了侯倒好,他还学起孟尝来,豢养家僮数千人,舍人千余。养这么多人干什么?无非邀取名声,只是他自己的能力毕竟有些不及,虚声恫吓多真材实料少。
也不知道已经登基七八年已经加弱冠之礼的政儿究竟在想些什么,尽管嫪毐常常招摇过市,搅得咸阳城鸡飞狗跳,他也不闻不问。更奇怪的是这个嫪毐还常常想着和吕不韦争权,而吕不韦也不怎么计较,成天陶醉在自己的《吕氏春秋》里,只是想怎么拿着这破书说动政儿。
赵姬想着不韦的这个做法就可笑,自己儿子赵姬最清楚,政儿幼年受苦,他才不管什么适欲、循命,只讲实效、王权。这一老一少互相别扭着,但在对嫪毐的事情上倒是一致的爽快,倒让赵姬心里有些惴惴,但是和嫪毐这个冤家生的两个小家伙天天在身边吵,闹得赵姬也没有太多心思管他。
“祖婆婆宣太后不也是养了好多个男人么,单一个义渠王、一个魏丑夫就大大出了名,谁也没说她。我才养一个嫪毐也没有什么赵姬想道。
只是这个嫪毐要比魏丑夫野心大得多,也惹是生非、烦人得多。
萧墙
嫪毐也是昏了头,介日以政儿的假父自居。其实咸阳就这么大,谁都知道嫪毐不是宦阉,乐得政儿假装不知道有这么个假父也就算了,偏偏嫪毐还不知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闹着把封地改了名,叫做毐国。以己之名命国,这不是要天地长存么?
嫪毐还天天在赵姬耳边吹枕边风,等政儿山陵崩,就让咱们的孩子即位,说得赵姬晕晕的。面对眼前这个讨人喜欢的家伙,赵姬不忍心让他不高兴,何况反正都是自己的儿子为王,要是孙子当政,自己成了老太后还要和媳妇争,怪麻烦的;床帏之间春意正浓,迷迷糊糊的赵姬竟然含含糊糊地答应了这小子的要求。
祸事就要来了!
嫪毐平常没有事干,成天把自己打扮成太上王的样子,赢政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也不理他!
但是这一天,嫪毐发了疯,竟然在喝酒的时候和嬴政身边的一个宗室大臣争吵起来,这是个老资格的大臣,平常就看嫪毐不来,好容易逮着机会也仗着自己宗室之家,又是大王近臣的身份,把嫪毐一顿臭骂。
文辞口才,嫪毐哪里是人家的对手,只好恨恨地随手给人家一个巴掌,还叫唤道:“王即薨,以我子为后。”
赵姬一听下人来报,心下一沉,这般缠头交颈之时的密语能在外面说么?嫪毐也太不成事了。只是话已出口,哪里收得回?
赵姬慌了神,但是自己不像祖婆婆那样有自己的父兄帮衬,能靠得住的以前是吕不韦,现在也不怎么来往了,没有办法只好由着嫪毐去,反正自己的印玺文书都在他手里,也许这浑小子还能成个什么事呢,赵姬有些侥幸。
话很快就传到赢政耳朵里,这还了得,平常胡作非为当不知道也就算了,还想觊觎王位,这就犯了大忌。
不料正在蠃政暗自调动兵马捉拿嫪毐的时候,嫪毐倒先动手了,赢政一想倒看不出这个混混出身的家伙还有几分决绝的勇气。好在关键时刻处于半赋闲状态的吕不韦站在了嬴政一边,结果自然是咸阳人都预见得到的,嫪毐开始来势汹汹,最后逃之天天。一纸悬赏出,嫪毐的头便让人盛在了木匣子里献给了秦王嬴政。
十多年的宫廷生活也教会了赵姬对祸患的嗅觉,正忧惧万分中,果然自己刚刚加冠带剑的大儿子领着虎贲禁卫军冲进宫来,大肆搜捕。
尽管两个小孩子让赵姬藏在了密室里,但还是让赢政找了出来。看着两个孩子被禁卫军像捉小鸡一样地拎着,号啕大哭,赵姬的心在流血,哭道:“此皆汝异父弟也。”
赢政冷笑一声,“留此孽子杀我乎?”于是被丢进布袋里,活活打死。非但如此,为防万一,赢政把母后宫里连同附近的小孩子统统杀死,一时之间宫内外尽是小孩子凄惨的哭喊声!伴着这些哭喊,赵姬看着眼前威武、冷酷的禁卫军和不跟自己对视的大儿子,仿佛回到了当年在邯郸躲避赵人追杀的日子...
按照秦律,相邦吕不韦举荐嫪毐本当连坐。但是赢政顾念他侍奉先王,又见其羽翼甚壮,门下宾客辩士也在咸阳、雍城之间四处奔走,大街之上甚至还有人指使孩童高唱“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这不是含沙射影么?只好暂且隐忍。
但是没有什么有力的人为母后说话,嬴政“迁太后于雍”。雍是秦国故都,在咸阳西面300多里以外一个成天刮风的台地上,在那里住着的都是一帮了无生趣只知“修习战备,高尚气力”的嬴族宗室,这些人颇有些自作多情地帮着赢政监视着赵姬。
非但如此,史书记载:赢政下令曰:“敢以太后事谏者,戮而杀之,断其四肢,积之阙下!”
高唱民本的相邦吕不韦这个时候说不上话了,于是,一年之中不知死活为赵姬进谏的27人,立时化为宫门前那一堆累累白骨,在西北薄薄的太阳照射下泛着白光,显得格外瘳人。
融融
那年冬天,雍地的寒风格外的大。
而秦宫之外,高阙之下,那堆白骨一到晚上便化作一堆萤火在官里游走。这样的传说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反正赢政是相信鬼神的,尽管他自认我自为天,鬼神奈何?但终究,那27个小鬼是为着母后而死的,赢政在梦见幼年颠沛邯郸,从深夜醒来的时候不免朝着角落里扫视。
于是,本来要成为第二十八架骷髅的茅焦有福了!
史书有载:
齐人茅焦说秦王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天下有迁母太后之名,恐诸侯闻之,由此倍秦也。秦王冷笑了一会儿,只看着这个给了自己台阶下的小子解衣就质,作势沉吟半晌,便起身下殿,“手自接之日:先生起就衣,今愿受事!”乃爵上卿。王自驾,虚左方,往迎太后,归于咸阳...
于是,雍城之途,其乐也融融!甘泉之内,其乐也泄泄!赵姬嬴政复为母子如初。
经历了这场变故,赵姬不再过问咸阳城里的事情,介日只在泾、沮之间宴乐游猎,而政儿也不时到云阳营中,来陪母亲。只是,这个时候赵姬自己也知道,儿子已经长大,自己没有办法再对政儿、对邦家能有什么影响了。
冬寒
冬天刚到,就在赵姬返回咸阳后不久,吕不韦被除去相邦职位,被迫离开咸阳东行到自己的河南封地去,在灞河渡口,他或许曾经往北,望甘泉山的方向张望,但是赵姬没有去相送;再过了一年多,又听宫人告诉自己,吕不韦终于饮鸩自杀。没有任何文字告诉我们当赵姬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怎样的反应。
只是渐渐地,赵姬老了,无论是宴乐游猎还是秦军在东方攻无不克的喜讯都引不起她的更多兴趣。
秦始皇即位十九年,公元前228年,秦军攻破邯郸,儿子迅速从邯郸赶回,撵开众人,趴在弥留之际的母亲耳朵旁耳语了几句,方才让弥留之际的赵姬露出几分许久不曾见过的笑容...
始皇十九年,赵姬在咸阳去世。最终,儿子把她葬在了茝阳骊山,葬在了异人的身边。从骊山再往东还要有一千多里才是吕不韦的葬地,只是不韦是窃葬的,赵姬怕自己的魂魄找不到...
赵姬,出身倡家,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谥号为“帝太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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