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尊与自卑的结合体——浅析《红楼梦》贾探春的性格特色

宣君琳

前言

作为我国四大名著之首的《红楼梦》一书向来被许多红学家和红学爱好者们所津津乐道和深究钻研。书中人物角色繁多，关系构造复杂，字里行间都颇有意味，因此在品读《红楼梦》时，不仅要抓住主角人物，还要关注配角人物，这样才能更加全面深刻地读懂这部旷世之作。说到书中的人物角色，便有一位很有意思的看似配角实为主角的人物角色值得研究探索，那就是贾府的三小姐贾探春。探春身为庶出的主子小姐这样尴尬的身份地位，在贾府中不常被关注到也不甚被重视，但她的性情却仿若熊熊烈火，平日里虽是默默蛰伏、安静度日，但遇到关键节点或是典型事件中却总能展现出独到的形象特色，且亦算是书中为数不多的得以善终度过余生之人。书中通过对于探春这位人物角色的事迹描写实则也对全书的故事情节和发展脉络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

一、形成原因

在《红楼梦》众多人物角色中，各人的判词或是书中一些诗词句段都颇有特点，而探春的判词也很贴合她的外貌内在特质：“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精华，见之忘俗。”这是对于探春再精准不过的描述和形容。尤其是“顾盼神飞”四字，堪为探春容貌与气质的最佳点睛之笔。红楼女子各具其美，而探春的美则在于刚柔并济，在于英气灵慧，既有大家闺秀的端庄隽秀和诗书文才，又有“巾帼不让须眉”的侠女气势和理想志气，然而拥有这么出众的才貌却并没有给探春带来些许助益，既没有让她在家族中拥有尊崇的地位也没有令她在贾府中颇受重视，可以说是十分令人惋惜的。而在封建传统时期，出现这样情况的原因只能说显而易见就是要追溯到探春的出身上了。她的出身可以说确实是连累和耽误了她颇多，且也可以说是她一生最大的遗憾。

探春这个角色的性格在书中众多人物中应算是较为鲜明突出的了，而其形成的缘由实则是源自于她的出身。在这样一个等级层次森严、嫡庶尊卑分明、阶级观念强烈的封建官僚社会，探春这样美好的女子却遗憾为庶出，且又因为出身无法改变，所以这本身就是一件令人痛苦煎熬的事情。但若仅仅只是出身不好倒也罢了，偏偏探春的生母赵姨娘和胞弟贾环又是如此不堪之人，一个自私歹毒、狭隘小气，一个猥琐贪婪、卑鄙下作，且两人还时常翻风起浪，总要寻衅滋事，搅得她不得安宁，有这样的至亲家人如何能令人开怀，因此她也常常自觉尴尬难堪，才会处处自尊要强。不得不说，出身地位应是探春这一生最可惜亦最不幸之处，但也正是这样的成长环境让她从思想根源上逐步形成了独特的个性。探春实则是自尊与自卑的结合体，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身，她自觉形愧，甚至痛恨厌恶自己的妾侍生母和庶出胞弟，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出身，使得探春十分看重自己的地位尊严，丝毫不容许他人侵犯，时时以“主子小姐”的身份自居，并倾向于攀结靠拢正室王夫人和嫡兄宝玉，因此她的性情举止亦被众人称为“带刺的玫瑰花儿”。

二、形象特点

探春平时并不十分高调也并不十分显眼出众，总给人有些“韬光养晦”的感觉。因为她深知自己的身世处境和府中至亲的行事作风，亦看透偌大的贾府中复杂纷乱的人际关系和利益纠葛，所以她从不会刻意出击与人挑衅斗争，常是明哲保身为主，加之生母胞弟等至亲眷属尚且不时生出些事端来，常要替他们周旋齐全，为此时有烦忧，便更不要说她还有心思精力去特意地掐尖出头了。然而默默积淀并不代表探春甘于沉寂，厚积也总有薄发时，在关键时刻，探春总是能够一展风采、扬眉吐气。

而探春所居住的“秋爽斋”也很充分地展现了她的这些特质。秋爽斋是斋如其人，人如其斋，这是一个不容小觑的题名——不仅十分符合探春“秋爽居士”的雅号别名，且“秋”在一年四季中乃是第三个季节，而探春又正好是贾府“元迎探惜”四位小姐中的三小姐，身份序齿都很符合；而“爽”字多有爽朗开阔之意，亦很贴切探春“素喜阔朗”、英姿飒爽的人物性格特征。秋爽斋也是依照她的意愿来布置装饰的，三间房屋建筑没有隔断，颇具闲云野鹤般的风格。虽然书中并没有详细描绘秋爽斋的布置景致，只是略略提到庭院之中种植的芭蕉和梧桐，但却描写其有着“月夜听雨”的意境。而院中建筑更有一处较大的厅堂名曰“晓翠堂”的，四面出廊，流角飞檐，临沁芳溪，乃为贾母初宴大观园的地方。通过这些对于秋爽斋的描写，可以看出探春的审美趣味也颇为贵族化，庭院住处最是豪华雅致，陈设家具皆为精妙昂贵，她的居室就如同其性格般透露出犀利、高阔、开朗的气势来。可以说，探春与她的秋爽斋是浑然一体的。

不仅是住处如此特点鲜明，就连书中虽然关于探春单独出场或者突出表现的回目并不多，大多数是与众姊妹一起宴饮游玩的场景，但在仅有的几处单独突出描写探春的片段中，亦可从中窥见探春自尊要强的性情特质。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探春理家事”和“抄检大观园”这两件典型事件。

有一回凤姐病了，王夫人便让探春、李纨和宝钗三人一齐协理大观园内的家事。探春“上任”之后便当仁不让，十分有见地提出了一些改革发展的方案想法，并且对于一些精细之处和细节小事也公私分明、操持得当，对于自己亲舅舅赵国基的丧葬费用等事也照例办理，连亲生母亲赵姨娘的私心请求也毫不含糊，一丝不苟地按章循例，让一众管家妈妈皆不敢轻慢了去，就连凤姐都夸赞探春出色的管理才能，探春的英姿才干由此可见。探春不仅胆识兼备，还十分有远见抱负，曾说过“我但凡是个男人，可以出得去，我早走了，干出一番事业来”等寻常闺阁女子没有的豪言壮语来，可见她心有远大志向，只是苦于庶出女儿身而不得施展。

而在抄检大观园的时候，探春早早听闻了消息，便命人将她的秋爽斋大门洞开，丝毫不畏惧接下来的风雨欲来。谁知不知深浅好歹的王善保家的仗着自己是邢夫人陪房，竟然上前拉扯探春的衣裳，动手动脚的，颇有恃宠轻慢之意。若是其他姑娘小姐，碍于礼仪面子，特别是像迎春那样“二木头”的性子说不定就忍气吞声过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不敢理论什么。可探春却不是这样的，她本就不是唯唯诺诺的懦弱之人，加之她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对她主子身份的亵渎失敬，因此作为一贯自重且也要他重的巾帼贵女，探春这位铿锵的“三玫瑰”姑娘回应王善保家的便是抬手的一个响亮耳光。这个耳光也是告诉众人，探春不可欺，探春不容欺，由此可见探春的抗争意识也是非常强烈的，她勇于挑战权威且敢于反抗冒犯自己尊严的人，在她奋起反抗的那一刻，她是无畏无惧的。

这段描写非常精妙地将事件一环紧扣一环地推向了高潮，亦是书中颇为经典突出的情节冲突之一。作者曹雪芹在探春的身上写出这么一段风波来，便是为了凸显她的人物性格，凸显她内心深处的自尊心和与生俱来的自卑感。小小的一个拉扯衣裳的动作，大大的一个响彻人心的耳光，强烈鲜明的反差对比，更显出探春的不容冒犯、勇于抗争的性情特质以及她威严强势的巾帼气概。

探春的性格刚中带柔柔中有刚，既不失大家风范而又充满威仪，俨然一家之主的架势，她的这种自尊自强和勇于抗争的意识也注定她不会沦落到太过悲惨的境遇之中，因此尽管她的出身是她一生之憾，但她较为圆满的婚姻也可算作不错的归宿，这也是命运给她的一丝慰藉。在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后，探春最终的结局应算是贾府中比较圆满而平安的。虽然后来她远嫁而去，从此背井离乡，但却避开了家族中的抄家之祸，惨败之灾，还有亲人之间的生离死别，这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探春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她终于能在异国他乡平安顺遂、一世尊荣了。

结语

综上所述，可以看出曹公对于这部书的确是倾尽心血而著。哪怕是书中着墨不多的贾探春这个人物角色，细细评析都会有如此之多的发现，她的性格、出身、经历、住处等角色形象的内容设定都颇具来历而又大有深意，且与整个贾府息息相关、密不可分。书中对于探春这个人物角色的塑造饱满鲜活，形象生动跃然纸上，通过以小见大以及许多细节描写的表现手法都充分地体现了探春的特质，令人印象深刻，亦十分值得细读探索，同时也彰显了曹雪芹深厚的文字功底以及精巧的构思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