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斗气

文｜果果

张老汉家门口的胡同里停了三辆车，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院热闹了起来，路过的村民也都跟着凑个热闹。不用说，是张老汉在外面闯荡的三个孩子回来了。

老大在城里是包工头，自己有好几套房子，一儿一女也都在城里读书，很少有时间回来；老二在镇上当牙医，开了一家小诊所，收入还不错；老三还没结婚，在大城市做销售主管，挣得多花得也多。

张老汉的老伴前几年去世了，三个孩子没有一个说要把他接到身边生活的。想想也是，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作息时间跟老年人也不相同。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张老汉决定一个人独自在老家生活。

一开始还不错，三个儿子一起出钱给老汉盖了一座新房子，在农村来讲算是比较气派。不光如此，家里家电家具一应俱全，还有热水器，二十四小时热水。

要是前几年，张老汉身体还可以，用不到几个孩子，他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偶尔打个电话，过生日的时候回来看看，一起吃个饭，这就够了。可眼下，他身体不大好了，老是这里疼那里疼的，就想着跟孩子们生活在一起方便一些。

这不，三个孩子都回来了，每个人都开着车，后备箱里塞满了给老父亲买的东西。里屋的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盒子，有点心，有营养品，有酒，还有各种老年人的奶粉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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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这样，”张老汉说，“我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你妈也不在了，你们三兄弟商量一下，我是轮流跟你们住还是怎么？”他抬起头，目光从老大的身上挪到老二的身上，又挪到了老三的身上，显得有些无助。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换了一下眼神，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的意思很明确，要钱可以，要东西也可以，跟我们一起生活，有点困难。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老大先开口了，“爸，不是我不愿意，实在是工作太忙了。我整天到处跑，小莲还要照看两个孩子，你要住过去也不方便。”他的声音比平常低了很多，夹杂着一丝不好意思。

张老汉没说话，把目光转向了老二。他在镇上开的牙医诊所，是离家最近的一个孩子。“我的诊所不准备再干了，想跟一个朋友到城里合伙开一家大点的牙医诊所，地方都看好了，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这一忙起来可就没时候了，怕到时候委屈了你。”他低着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哎！”张老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没想到老二会这么说。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不得不承认，有三个孩子的张老汉还是对聪明好学的老二偏爱了很多。那时候他跟老伴常开玩笑，说要是三个孩子里只有一个孩子能给他们养老送终，那一定会是老二。万万没想到，老二竟然也会这样推辞。

只剩下老三了，他还没结婚，虽然工作还不错，但他从小就向往自由。别说结婚了，就算父母的管教也让他反感，他就喜欢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自由奔放。

“老三，你也有理由吧，说说吧。”张老汉不抱任何希望地看了老三一眼。果然，老三冷笑了一声，“大哥二哥都那么忙，我也是事业有成的人，而且我还没结婚，连自己都照顾不了，整天点外卖，能让你跟着我去受苦吗？”他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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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去养老院吧，”老三脱口而出，“反正等我老了一定去养老院，多好，有不少同龄人，可以聊天、下棋，还有食堂，不用担心没饭吃，有医护人员，不用担心有个头疼脑人的没人管，关键是作息规律，对身体有好处。”老三目视前方，声情并茂，倒像是他本人对养老院充满了向往。

“你们三个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张老汉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早怎么没看出你们来。”他气得连声叹气，更加思念起已经过世的老伴来。“要是你妈在就好了，还轮得到你们来管我。”

几个大男人无动于衷，任由老人一个人在那里发脾气。“既然这样，也别怪我不给你们留情面，”张老汉冷笑了一声，“那我就找个保姆，照顾我的衣食住行，这房子就留给外人好了。”

三兄弟一听提到了房子，态度马上发生了转变。还是老大先开了口，“爸，不是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家里还有小莲不是，她脾气不好，我主要是怕你受气。她没什么文化，嗓门又大，要是跟你吵架，你再气出个好歹。划不来，划不来。”他连说带比划，好像自己老婆是个母老虎一样。

老二直接没说话，老三转过头假装没听见。屋子里又安静下来。要说尊老爱幼是传统美德，这三个还算功成名就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对待老父亲呢？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原来张老汉年轻的时候外出打工，跟一个离了婚的女人有过那么一段感情。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光让张老汉名誉扫地，就连一向勤勤恳恳的母亲都在村里抬不起头，更别说三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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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能想到张老汉跟那个离了婚的女人还藕断丝连，一直在资助她的两个孩子。这下可好，三个儿子都不愿意管他了。

他们答应过母亲不再提这件事了，尤其母亲走了之后，他们也努力让父亲生活得好一点。所以给他盖了房子，买了各种各样的物品，要什么都行，就是不想跟他一起生活。

“你们这是斗气，”张老汉也意识到了，“我年轻的时候是犯过一些错误，可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母亲都原谅我了，怎么就过不去这道坎呢？”他气愤不已。

三个儿子没听见一样没有答话。“那你们说，想让我怎么样？我的想法很简单，不能去养老院。我有三个儿子，去养老院还不让人笑话。就是轮流跟你们一起生活，是每家住四个月还是一个月，你们自己商量，反正我年纪大了，不能再一个人生活了，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张老汉站起身来走了，留下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说实话，他们的生活都还不错，就连单身的老三也没什么负担。其实他们就是斗气，或者说，是为已故的母亲感到不公平。

“那怎么办？”老大看着两个弟弟，一脸无助。算起来，张老汉年轻的时候也没少挣钱，对三个孩子也还不错，可就是感情方面，对母亲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尤其还经常照顾那个女人的两个孩子，更是让母亲抬不起头。

“反正我不管，你们看着办吧。出钱出力都行，跟我一起生活，想都不用想。”老三扔下一句话走了。胡同里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