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朝远征爪哇，是中国历史上最远的一次跨海南征，却以失败告终

蒙古军队，是十三世纪以前人类历史出现过的最强大军队，他们征服了欧亚大陆上除东罗马帝国以外几乎所有的帝国，这个战绩迄今为止也是空前绝后的。

但人们总有一种印象，就是起于北方草原的蒙古人是马背上的民族，骏马弯刀是他们力量的源泉，而杨帆踏浪并非他们所长。所以蒙古人是他们那个时代的陆地霸主，却成不了海洋之王。在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南人乘船，北人骑马”的交通地域属性分界，如果就此而言，蒙古人应该是不善于水战的，然而，这种认识并不是事实。

蒙古崛起之初，确实是一支单一的骑兵部队，文化和科学非常落后，对舟船建造和航海知识几乎一无所知。可是蒙古人在征服过程中并非一味毁灭，他们也非常注意对先进科学技术的汲取和学习，尤其重视有用人才的罗至。

由于蒙古征服的辽阔地域中有多个文明古国，他们拥有先进的科学文化知识和精湛的工艺技术。蒙古人每灭一国，就要大力搜寻当地的能工巧匠，让他们为蒙古的征服事业服务。伴随着蒙古骑兵铁蹄前进的步伐，蒙古人从对手那里学到了越来越多的知识和技术，拥有了大批掌握顶尖级制造技艺的工匠。威力巨大的“回回炮”就是这种学习的结果。宋人郑思肖在《心史》中描述：“其回回炮法，本出回回国，甚猛于常炮，用之打入城，寺观楼阁，尽为之碎”。可见，即使在拥有当时最先进技术的南宋，这种凶猛的攻城利器也引起了军民的恐慌。这时的蒙古军队已经不是依靠蛮力制服对手，而是凭着先进科技压倒敌人了。

回回炮攻城

在蒙古的征服过程中，灭宋是最艰难的，历经5位大汗，共用45年的时间，才最终将“积贫积弱”的南宋灭亡，蒙哥汉还在钓鱼城下阵亡，这是蒙古兴起以来绝无仅有的挫折。

庞大的蒙古帝国攻灭偏处一隅的南宋如此艰难，主要是南宋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以及用这种技术打造的强大海军。由于海上力量强大，南宋的海上贸易通道始终保持畅通，为南宋源源不断地输入财力，从而有了对抗蒙古的资本。也因为海军的高机动性，南宋舰队经常在沿海沿江主动出击，袭击和骚扰蒙军。而在灭宋战争的中前期，蒙古水师在与南宋水师的较量中鲜有胜绩。

南宋水军鼎盛时由2500艘大小战船组成，这其中包括了可以用于海上作战的黄鹄船等艨艟巨舰，也有用于长江水战的大型楼船，还拥有通过明轮驱动的车船，这种船进退盘旋自如，机动性极强，是当时世界上最先进的舰船。南宋舰队中的马船体积巨大，可同时装载四百名士兵和一百匹战马，类似于今天的登陆舰，可以运载兵马，在选定的地点突然登陆对元军实施打击。南宋军舰上还装备了“突火枪”、“猛火油柜”等世界上最早的海战热兵器，威力巨大。

车船

《宋史·兵志》记载，突火枪“以巨竹为筒，内安子窠，如烧放，焰绝然后子窠发出”。这是世界上第一种身管火器，犹如后来的火铳，攻击距离在100米以上。

“猛火油柜”的原理与后世的火焰喷射器类似，《武经总要》记载：“以熟铜为柜，下施四足，上列四卷筒，卷筒上横施一巨筒，皆与柜中相通，令人自后抽杖，以力蹙之，油自火楼中出，皆成烈焰，中人皆糜烂，水不能灭”。

南宋舰船装备的这些热兵器对当时的木质舰船具有令人恐怖的杀伤力。正是凭着先进的装备，南宋绍兴三十一年，水师名将李宝以7千人大破金军完颜亮的7万海军，展现了技术装备在海战中的决定性作用。

蒙古军队在伐宋过程中，和以往一样，通过招降纳叛，收罗了大批善于制造战船和火器的专家和工匠，还得到了吕文焕这样谙熟水战的南宋降将，蒙古水师实力日益增长，逐渐可以与南宋水师分庭抗礼了。到丁家洲之战时，蒙古水师已经占据上风，集南宋和阿拉伯先进技术于一身的蒙古水师在回回炮的强大火力支援下大败南宋水师；崖山决战是更是一举全歼南宋舰队，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灭了南宋后，蒙古全盘接收了南宋水师的装备和人才，从此，蒙古水师成了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海军。

尽管无论规模还是装备水平，蒙古水师都堪称世界第一，也不乏优秀的海军将领。可是人们总是认为蒙古人不谙舟辑，不愿意承认这个草原帝国善于水战，事实上，蒙古人的几次渡海远征都铩羽而归。这好像是上苍的安排，也许上天看到这股草原飓风席卷欧亚时，戕害了太多生灵，不愿意他们继续肆虐海洋了。蒙古两次攻袭日本的“文禄庆长之役”都因遭遇“神风”而惨败的结果，似乎印证了这种判断。

然而，忽必烈本人和蒙古朝野并没有因这两次失败而对自己的海上力量失去信心。他们坚信，大海不能阻遏蒙古大军征服世界的步伐。宰相耶律楚材说：“我朝马蹄所至，天上天上去，海里海里去!”

在完成欧亚大陆上的征服大业后，蒙古人把目光转向了大海，准备以强大海军为后盾，经略海洋。

如今印度尼西亚的爪哇虽然远离中国，却位于宋朝的主要海洋贸易航道上，是胡椒的集散地。中国以丝织品、茶、瓷器、铁器、农具等与当地的檀香、茴香、犀角、象牙、珍珠、水晶、胡椒等进行贸易，所以当时的爪哇十分富饶，也因此受到重视海洋的忽必烈的关注。

1291年，发生了爪哇“黥面元使”的事件，朝野震惊。

元朝建立后，爪哇上表称臣，并遣使臣来元大都进贡，但忽必烈要求爪哇国王亲自朝见，并以王子为质，这个要求被爪哇国王拒绝了。

很不高兴的忽必烈于至正二十六年（1292年），派孟琪出使爪哇国，向爪哇国王当面施加压力。孟琪到达后，态度傲慢，一味逼迫爪哇国王接受元朝的条件，结果激怒了爪哇国王克塔纳伽拉，倍感羞辱的爪哇国王一怒之下将孟琪黥面后驱逐出境。

爪哇土著

被冒犯了的忽必烈勃然大怒，立即决定征伐爪哇。然而爪哇在地理上非常遥远，中间隔着大洋，已经接近澳大利亚了。人们在形容一个人的健忘时总会说他“早就把这件事丢到爪哇岛了”，可见在当时条件下，爪哇是中国人心目中极远的地方。因此为了这次最远的南征，忽必烈也做了大规模动员，进行充分准备，调集了大批精兵强将。

《元文类·经世大典序录政典征伐》记载：“海外诸蕃，见於征伐者，惟爪哇之役为大。会三行省兵二万，设左右军都元帅府二，征行上万戸府四，发舟千艘，费钞四万定，賫一年粮，降虎符十、金符四十、银符百，金衣段百端备赏”。“至元二十九年二月八日，诏福建行省授亦黑迷失、史弼、高兴为平章政事，征爪哇。军二万，海舟千艘，给一年粮”。

这些文献显示，元朝派出了一千艘战舰，征调了三个行省的两万军队，声势极为浩大。出征前，主帅史弼还做了一首豪迈的青词以壮行色，词曰：“中华偃武，推上帝之好生；蛮岛用兵，匪朝廷之得已。具陈事始，仰告皇慈。蕞尔爪哇之小邦，介乎尾闾之大壑，奉主上之明谟。率土之滨莫非臣，敢惮采薇之遣戍；光天之下至於海，早闻杕杜以勤归“。（见于《桐江集·出征海外青词》）

远征军由史弼为主帅、亦黑迷失、高兴为副帅。史弼是忽必烈信任的心腹猛将，战功卓著、勇力过人。《元史?史弼传》载:“史弼，字君佐，一名塔剌浑，蠡州博野人”。“弼长通国语，膂力绝人，能挽强弓，里门凿石为狮，重四百斤，弼举之，置数步外”。他当时官拜尚书左丞，行淮东宣慰使，授予资德大夫、江淮行尚书省左丞、行泉府太卿。

亦黑迷失是元朝杰出的维吾尔族航海家，也是中国第一位真正的航海家。他多次远航出使外邦，历经狂风恶浪的洗礼，拥有极其丰富的航海经验，也非常熟悉南洋群岛的水纹地理，还善于指挥海战。

亦黑迷失

忽必烈的这支远征军，兵强马壮，人才济济，而且装备精良，规模庞大，他对这次出征寄予厚望，志在必得。

当时爪哇岛上呈三国鼎立之势，这三国分别是三佛齐国、信诃沙里国、满者伯夷国。先是信诃沙里国击败三佛齐国，将其赶出了爪哇岛，国王克塔纳伽拉便控制了爪哇；但是以前被克塔纳伽拉灭国的谏义里国后裔贾亚卡特望发动叛乱，克塔纳伽拉被杀，贾亚卡特望夺得了王位，谏义里国成功复国。克塔纳伽拉的女婿克塔拉亚萨在自己的根据地满者伯夷国起兵以讨伐贾亚卡特望，结果没有取胜。

1292年12月，元军自泉州出海，兵锋所指威震海上诸国，次年2月，元军于爪哇岛的厨闽登陆。

元军的打击目标本是信诃沙里国王克塔纳伽拉，可此时已被谏义里国取代，不明就里的元军就把矛头指向了谏义里国。克塔拉亚萨见元军到来，觉得有机可乘，便率军投靠了元军，并竭力挑唆元军进攻谏义里国。元军统帅史弼认为克塔拉亚萨是当地人，熟悉当地情况，又与谏义里国是世仇，可以为己所用，所以就接纳了他。随后元军由克塔拉亚萨带路，对谏义里国发动进攻。结果谏义里国被元军杀得大败，“拥贼入水，死数万，斩首五千，合只葛当乃始降”。

在海上航渡两个多月后，登陆的元军仍有高涨的士气和强大的战斗力，可以在远离本土的海外发动一场灭国战争，可见当时元军对大部队远航和登陆作战已经相当熟悉，其所派出的部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海军陆战队，元军已经完全不是原来那支只会骑兵冲击的草原大军了。

然而这一战打下来，但元军也伤亡惨重，消耗巨大，亟需修整。克塔拉亚萨表示他需要回满者伯夷国准备称臣事宜，由于史弼对克塔拉亚萨很信任，所以就让他回去了，在军队休整时也没有对他加以防备，给了他可趁之机。

见元军非常疲惫，而且防御松弛，克塔拉亚萨便突然发难，杀死元军的将领担只不丁和甘州不花，突袭元军。元军猝不及防，被打得一败涂地，危急关头史弼临危不乱，亲自领兵断后，掩护大队撤退，这才避免了全军覆灭，葬身海外的厄运。克塔拉亚萨一路追杀，元军被赶到了海边，最后乘舟逃跑，回到了泉州。《元史》载：“弼自断後，且战且行，行三百里，得登舟。行六十八日夜，达泉州，士卒死者三千馀人”。

败报传来忽必烈大怒，重责了史弼等将帅 ，同时再次调集大军前去征讨，而且将兵力增加到五万。然而还没有出动，忽必烈就驾崩了，朝廷忙于争夺皇位，也就无暇顾及征伐爪哇了。

战争是灾难，却也是传播科技的途径，怛罗斯战役的失败，使唐朝的不少能工巧匠和先进技术流入了阿拉伯世界；同样，元朝远征爪哇的失败导致不少精通火器制造匠人被克塔拉亚萨俘获，元军遗弃的大量火器也大大加强了克塔拉亚萨的实力，他由此建立了印度尼西亚群岛上的一个大帝国，持续统治了200多年。

元朝这次最远跨海南征的失败，标志着蒙古人海上野心的破灭，随着忽必烈的去世，一个金戈铁马的时代结束了。两次日本之役和爪哇之役的失败，昭示了草原帝国无法统治海洋的宿命，而这种宿命在后世始终没有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