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说说马戛尔尼访华与鸦片战争《南京条约》”提到中俄签订的《尼布楚条约》是一个平等条约。这个说法其实不准确。在史学界，平等与不平等的争论分歧很大。

俄国方面，包括沙俄、苏联、现在的俄罗斯学术界大都认为《尼布楚条约》是不平等条约，甚至认为是普大帝的偶像彼得大帝的人生污点。

而在中国尤其是教科书上，将《尼布楚条约》定性为平等条约，也是因为俄国历来认为自己吃了亏而不满。

但是《尼布楚条约》有其深远和重要的历史意义，是不争的事实。

中华民国和新中国都是从清帝国继承而来，法统文件就是《清帝逊位诏书》，即满清帝国把其治下领土与各族人民逊让给立宪共和国体。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说起中国的疆域，都以清朝的版图为基础。

而《尼布楚条约》又是中国与其他主权国家第一份有关边界的条约，符合近代以来的国际法惯例。

《尼布楚条约》的产生

但我想有必要对这个协议的产生及其内容复个盘，站在满清帝国的角度来看。

满族/女真族的先祖在商周时期被称作肃慎族。肃慎与东胡、匈奴，并称为中国北方的三大游牧民族源头。西周初年肃慎派遣使者入周朝贺。

肃慎在南北朝隋唐时期被称为靺鞨，靺鞨分为七个部族，以粟末靺鞨和黑水靺鞨部族较大。其中粟末靺鞨的首领大祚荣在位时期，被唐朝册封，建立渤海国。而黑龙江流域的黑水靺鞨也向唐称臣，唐朝设立黑水府，成为唐朝的地方直属机构，归幽州都督管辖。

唐亡后，契丹的辽国崛起，并吞渤海，降服黑水。契丹人称呼其为女真。契丹是属于北方三大游牧民族东胡的一支。

后来女真族完颜阿骨打灭辽，建立金政权，又灭北宋与南宋对峙。

金被元所灭后，中原地区的女真部融入汉族。东北的女真人还自称女真。

明朝时，女真从南到北分为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建州女真就是后来努尔哈赤的后金本部。据说建州女真曾经还加入明朝东征朝鲜抗击日本。

后金由努尔哈赤建立后，反抗明朝，控制黑龙江下游和乌苏里江以东到滨海。

其后，皇太极就逐步扩张到黑龙江中上游。

清朝1644年入主中原到康熙执政早期，政权的主要精力在征服中原汉地。到1681年平定三藩和1684收复台湾建立府县。清朝才有精力转向东北解决与扩张的沙俄的边境问题。

现代俄国来自沙皇俄国。第一任君主伊凡四世（伊凡雷帝）开始扩张，抵达远东西伯利亚。清朝顺治年间，沙俄扩张到贝加尔湖（即汉代苏武牧羊的北海），建立了伊尔库茨克城，并开始入侵黑龙江流域地区，先后建立尼布楚城和雅克萨城。

1685年康熙派兵数千人前后两次进攻雅克萨城，历时三年，取得胜利。

1689年，应沙俄停战议和的请求，中俄双方于尼布楚谈判，签订《尼布楚条约》。

《尼布楚条约》是中国与外国第一个近代主权国家间条约，而且第一次以“中国”二字作为中国的主权国家名称。

《尼布楚条约》内容和版本

《尼布楚条约》共三份，分别用拉丁文、俄文、满文书写，其中拉丁文版本为正式版本。

而且三种文字版本的内容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待议区域的划分。

三个版本的差异，其实是各方最初提出领土划界的不同。

清朝代表索额图提出的是以勒拿河到贝加尔湖为界，而俄罗斯提出的是黑龙江为界。

后来康熙担心俄国联合尚未收服的蒙古准格尔部，提出底线是额尔古纳河为界。当代学者研究指出，中国的两位翻译葡萄牙人和法国人传教士被俄国收买成为内鬼，把康熙的底线泄露给俄国。

最终《尼布楚条约》的中俄边境线就是额尔古纳河到额尔必齐河（黑龙江支流）到外兴安岭到海。

不但确定边界，条约还约定持护照者边境贸易。俄国在中国北京设立使馆，与中国通商。

对于条约签订，中方康熙还是很满意的，认为是平等的有所让步。让康熙可以调整国家战略聚焦征服蒙古准格尔部。

而俄方，不但彼得大帝不满意、认为是国家屈辱，到后世叶卡捷琳娜二世也这么看，一直到亚历山大二世强行逼迫清朝，签订了《瑷珲条约》、《中俄北京条约》、《勘分西北界约记》等，从清朝又攫取了15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

对于《尼布楚条约》的看法

《尼布楚条约》是中国赢了战争和面子，阻挡了沙俄东扩步伐，维持双方一百多年的和平。中国得到了和平和贸易，俄国损失了一个城堡，但贸易活动使双方获益。伏尔泰曾经有类似的看法。

康熙没有穷兵黩武，迅速拿下雅克萨城，双方开市贸易，俄国南下朝拜，行了三拜九叩大礼，这是仁政，也给足了皇上面子，皇上有面子国家就有面子。晚晴大臣张之洞就是这个看法。

当时俄国已经陷入西边瑞典和南边土耳其战争泥潭，而远东并不是必争之地，有所退让也是正常的妥协，虽然有无奈和不甘。中国迅速议和，断绝了后顾之忧，打消了沙俄与准格尔结盟的可能，专心收拾尚未臣服的蒙古准格尔部。而一直到乾隆时期准格尔才彻底臣服，也就是现在的新疆地区。晚晴魏源就是这个看法。

以上这些大都对《尼布楚条约》积极肯定的看法，认为中国速战求和，与中俄双方都是有利。

但是，一百多年后，清朝衰落，沙俄扩张的野心在其国力增强的支撑下膨胀，抢夺了中国150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是后话。祖宗不丢人，子孙不肖而已。

《尼布楚条约》的故事里有一段，很容易被忽略，却很重要。

表象反应在待定区域的划定上。中国方面索额图原定划界是从勒拿河到贝加尔湖。而最后《尼布楚条约》让中国失去了西伯利亚的所有权。

在俄国人认为北亚西伯利亚地区是无主之地，谁先占领算谁的。但是如果清朝以蒙元继承者的身份，那么西伯利亚地区就是蒙古的领土。而实际上，清朝入关前是在皇太极时期先征服的蒙古，成为蒙古的大汗。而满蒙贵族通婚，也是清朝建立的基础。

但是康熙在处理《尼布楚条约》时，可以看出来，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差距很大。

当时蒙古布里亚特族和温科特族都决心投奔清朝，也是他们起兵反抗沙俄的暴虐统治，以策应清朝。他们的居住地就在贝加尔湖区域。现在已经成为俄国的一个少数民族，不少布里亚特人现在再帮普大帝进攻乌克兰。

如果把蒙古族当成中华民族的成员，那么其领土也受中央政府的保护，哪怕只是藩属国，类似当年明朝万历年间出兵朝鲜抗击日本。《尼布楚条约》不但不是中国与俄国瓜分蒙古帝国在北亚的领土，还是抛弃自己国民，割让大片国土的丧权辱国。而且中华民族彻底失去北冰洋与北太平洋的入海口，又失去了与加拿大美国的北美成为近邻的机会。

当然现在中俄关系友好，是合作无上限的友好邻邦。但是回顾历史总会给我们启发。

民族国家的领土边界，本来就是随着历史发展而变动。

当经济繁荣、内不稳定、国力强盛时，不说一定能会领土扩张，起码也有足够能力守土守边。而经济衰败、内斗混乱、政治腐败时，就常会割地赔款。

历史上所谓盛衰定性也常以领土多寡来作为参考指标之一，而处于国家领导地位的历史人物的评价上，也会以获得或者失去领土作为衡量指标之一。

中国现在没有陷入大规模的领土争端中，也是国力强盛的表现吧。

另外，北边的近邻俄罗斯还在东斯拉夫民族内部的混战，又是苏联国家解体的后遗症，如果战争进展不好，可能俄国从此衰落也未可知。

不扯远了。

以上。

雷火

202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