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门,这个色彩斑斓的城市之独特发展历程
▲新马路历史城区全景。摄影/柯智伟
澳门:五彩斑斓之城
“天有云霞,烂然成锦,此天之设色也。地生草树,斐然有章,此地之设色也。人有眉目唇齿、明皓红黑,错陈于面,此人之设色也。”《芥子园画传》如此称赞人间颜色之美。
色彩在大自然及现实生活中无处不在,是人类了解无尽宇宙及身边事物最直接的媒介。斑斓色彩不仅引发个体内在的情绪起伏,亦能唤起属于社会集体的文化认知及共同情感。在漫长的岁月中,人们从身处的地理、气候、资源等自然条件出发,结合自身的文化习惯与价值取向,并在特定的经济、政治、宗教条件下,建起一座座自成格局,又独具神韵的美丽城市。因此,城市成为人类文明的重要载体之一,不同历史时期,城市的形态、规模,建筑物之间的相互关系及颜色配搭,都在说明那一时代的文化特质、审美观、技术水平和人们的精神追求。
澳门历史城区,一个庄严的承诺
2005年7月15日,对所有澳门人来说都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那一天,“澳门历史城区”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三十一处世界文化遗产。这是国际社会对澳门的高度认可,这个处处体现中西文化交融的城市,一直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另一方面,这也是澳门特别行政区在21世纪向世界作出的一个庄严承诺,更是澳门市民角色重塑、身份确认的新起点
▲议事亭前街道。摄影/黎振祥
“澳门历史城区”是以一片狭长的旧城区域作轴心,连同周边22所重要历史建筑物和8个大小广场所组成的城市片区。这里昔日主要为葡萄牙人或土生葡人所居住、生活的旧城区,当中的街道、广场把整片城区连成一体,其西方建筑物的风格相对协调统一,当中又植入了中国的传统庙宇、青砖大宅和华人民居。
▲老城区建筑。摄影/黎振祥
除了各具特色的建筑外貌,这些街道、广场及建筑本身的色彩表情,亦形成了一个充满异国情调的文化交流场景。生活在其中的澳门人,在不知不觉间,就可能被包括建筑物在内的丰富城市色彩表现所感染,继而将颜色感知或归纳成某些象征性的暗示:如刷上粉红的澳督府、陆军俱乐部等建筑,意味着“官方的”、“正统的”,黄白相配的街道总是令人联想到天主教或土生葡人社群,漆上红黑色彩的木柱、栅栏则与传统拜祭及五行观念拉上关系,而粉绿色的墙身则传递出闲适与宁静的感觉,城市色彩给予人的直接体验实在奇妙!
▲在澳门可以看到很多颜色缤纷的民居。摄影/黎振祥
让我们回顾一下澳门,这个色彩斑斓的城市之独特发展历程。
城市早期:
山丘上那灰白相配的壮丽桂冠
从空中鸟瞰,澳门就像一只悠闲地吊挂在珠江三角洲南端的袜子,东、南面向浩瀚大海,西面隔着内河与湾仔相对。在这里,一个个关于近代东西方文化相互碰撞、试探、交流、融合的故事不断上演。直到今天,由街道、广场构成的丰富城市肌理,建筑物上的黄、白、粉红、粉绿、赤、灰等多样色彩,仍记录着一个小城逐步演变及发展的迷人痕迹。
▲俯瞰澳门城一角。摄影/李玉祥
学者普遍认为,明嘉靖三十二年(公元1553年)葡萄牙人开始正式居住在澳门。最初葡萄牙人生活方式相当原始,其建筑物不过是些用芦苇盖的棚屋。后来,站稳脚根的葡萄牙人在明朝官员的监视下,按照自己本土的海滨城市风格,在澳门半岛上大兴土木。
▲主教山小堂。摄影/陈显耀
16世纪中叶以后至17世纪30年代,是澳门海上转口贸易发展的黄金时期,日渐富裕的葡萄牙人开始在社区筑起更多的建筑。这一时期兴起的社区建筑群中,以宗教建筑最为突出,构成了这个年轻城市的最早核心。事实上,这些宗教建筑的选址都经过精心部署。作为上帝接待基督教徒的「家」,葡萄牙人在自己居住区中地势较好的高处建起了教堂,使之成为教友联系及宗教生活的核心。与此同时,关系到葡萄牙人能否在此长久安身立命的保护性公共建筑,诸如炮台、城墙等防卫设施的建设,亦备受重视。
澳门的炮台多就地取材,以花岗岩依山或石岸而建,借助天然地势,以进一步加强军事防御。从动工的时间上看,澳门半岛上不少教堂与炮台是同时、同地进行的,说明两者当时都深受人们关注,成为公共建筑的最重要部分。除了当时仍处于城墙之外的两座山丘,澳门半岛上所有的山峰不是建起白色的教堂,便是设立灰色的炮台,或是白色的教堂建立在灰色的炮台之上。因此,从海上的任何角度看,山岭起伏的澳门城轮廓上,总是戴着白色的、灰色的、或是灰白相配的美丽桂冠。
▲马礼逊教堂位于与东方基金会新会址相连的墓园内。摄影/李玉祥
内城,烟雾中有白屋数十百间
早在1578年,澳门已拥有10,000居民、5座教堂,葡人房屋共200座左右。此一时期,随着对外贸易的快速发展,澳门内城形成了大片居民点,而且出现了华夷贸易的市集及商业大街。
▲何东图书馆花地。摄影/黎振祥
葡人早期社区依高低地势而建,因而导致建筑物往往呈现不规则的形状。关于葡人居所,《澳门记略》亦有记述:“屋多楼居。楼三层,依山高下,方者、圆者、三角者、六角者、八角者、肖诸花果状者,”其屋顶则盖以“螺旋形”,并“以巧丽相尚”。欧洲主人“居其上”,“而居黑奴其下”。至于其墙壁,则“垣以砖,或筑土为之,其厚四五尺,多凿牖于周,垣饰以垩。”当中的“垣饰以垩”即以白色的石灰来装饰墙壁。若以收藏在博物馆中的19世纪或以前的早期油画、版画作对照,可以看到这些墙身雪白的楼房均盖以橙红色瓦面屋顶,而其上的百叶窗户则多衬以绿色或咖啡色,散发着一股爽朗的地中海气质。
▲白马街,前景黄红相间的建筑为土生葡人之家。摄影/李玉祥
此外,富有的葡人住所还置有庭院。身为《澳门记略》作者之一的张汝霖曾作《寓院花诗》,赞美这些迷人的私人庭园:“晓窗初挂处,鼻观乱微茫。馥郁攒金粟,晶莹镂玉肪。凭栏低作供,入夜仰为霜。傥托苍巖老,高风散远香。”据他的记载,葡人从欧洲及海外殖民地带来了芦荟、豆蔻、西洋莲、西洋菊、香茱莉、洋葱、蕃薯等花草植物并经澳门传入内地,如蕃薯“闽人截其蔓以来,今遍于入闽五岭间。”同时他们还带来了紫檀、乌木、影木、泡木、凤梨树、大枫子、胡椒、洋桃、橄榄、蕃荔枝、菠萝蜜等乔木,并把其中一些品种移植在澳门的土壤上。例如一种叫“贝多罗”(梵文Pattra音译) 的白花阔叶树木,那就是澳门经常可见的“鸡蛋花”。
▲老葡京酒店。摄影/黎振祥
这些种植在住宅花园或路旁的植物,不单为城市增添了四时变化的丰富色彩,也为这小小的半岛带来种种芬芳。可以想象,鸟语花香衬托下的白色城市是多么的优雅浪漫。生活于17世纪的清初文学家屈大均曾访游澳门,对这里有如下描述:“遥见海天无际,岛屿浮青,有白屋数十百间在烟雾中,斯则澳夷所居矣。”
▲何东图书馆。摄影/黎振祥
在这些作者眼中,葡萄牙人建造的、沿着天然地貌蔓延的白色城市,有如浮于平静海面上的一座海市蜃楼。如今在亚婆井一带,仍可找到一处排列着白色楼房的小街,我们何不把她看成昔日白色古城的小小缩影?
城墙,围绕城市的银灰彩带
在建造教堂、炮台的同时,葡萄牙人亦加紧在大石块及青砖堆砌成的墙基上,以层层夯土的办法修筑城墙,并使之与分布各军事要塞的炮台连接成一个森严的城市防卫体系。
▲澳门博物馆。摄影/张展
1622年6月24日凌晨,900名荷兰士兵乘坐13艘战船只企图入侵澳门。当天可以参战的葡兵只有60名,再加上90名混血儿,战况甚为激烈。后来,包括大三巴学院的耶稣会士和黑奴也参加到战斗之中。正是凭那些相对简陋或尚未竣工的炮台及城墙等防卫设施,再加上幸运之神的眷顾,澳门葡人才以寡敌众,击退了荷兰人的进犯。因为战斗当天刚好是圣约翰日,葡人认为是圣约翰显灵保佑了这个城市,决定把6月14日定为澳门的城市日,直至澳门回归以前。
建城自保,成为了葡人修筑工事的充分理由。他们就是这样向中国当局解释的。至17世纪30年代,分为南北两段的澳门城墙建设基本完成,并一直维持到明清以后。澳门城墙的建成具有双重意义,首先是城市军事防御体系已经基本完备,澳门业已变身成为一个防守严密的海滨城市。而另一重意义,是城墙将葡人生活的范围与周边地区分割开来,标志着澳门再非散居之地,而是一个有着清晰轮廓,即东西各有海湾环抱、南北亦有城墙保护的完整城市。还记得那只吊挂着的“袜子”吗?北段城墙似是一条分界线,把袜子栏腰切开,于袜子下半部成为内城,而上半部城外仍是中华政权下的一片田野。
▲圣保禄大教堂遗址。摄影/张展
澳门城墙的出现,绝对是城市色彩发展的重要阶段,因为这些随着自然地势翻山跨岭的墙壁,似是两条飘逸的银灰彩带,紧扣着那些盘据在山岗顶端、与花岩石山丘融成一体的灰色炮台或白色教堂,把整个三面环水的半岛装扮得更加美丽动人。随着岁月的洗礼,盖在城墙表面上的厚石灰层已变得黑灰,甚至纷纷剥落,坦露出夹杂着陶碎瓦片、砖、石块的鲜明土黄色墙身,为澳门小城增添了几分时光流逝的沧桑。
从城墙推倒到20世纪
到了19世纪,特别是1849年,葡萄牙人推倒城墙将势力扩展到北方的外城之后,澳门开始从社区型城市向社会型城市发展。出于社会整体需要,东亚海岸上出现了首座灯塔──东望洋灯塔(公元1865年启用),而岗顶剧院(公元1872年建成前壁)、陆军俱乐部(公元1870年落成)、摩尔兵营(今港务局大楼,公元1874年建成)、仁伯爵医院(山顶医院,公元1872年竣工)等色彩丰富的公共建筑亦大量涌现,康公庙(公元1857年建成)、大三巴哪咤庙(公元1888年建成)、包公庙(公元1889年建成)等中国庙宇亦相继落成。同时,从葡萄牙其他海外殖民地传播而来的缤纷色彩审美风尚,也开始渗透进小城的建筑装饰之中,导致中世纪风格的欧洲纯朴情调逐渐消失。
▲东望洋灯塔,旁边的是圣母雪地殿教堂。摄影/李玉祥
另一方面,填海造地使澳门的原始海岸线发生了变化,在增添的土地中,亦出现了新的城市色彩景观。如内港沿岸出现了一列列拱门相连的二、三层楼房,及众多通向内河一带的梳形平行街巷,砖灰色的福隆新街是其中典型的中国传统建筑。
▲福隆新街。摄影/陈显耀
20世纪初,随着水泥时代的到来,钢筋混凝土建筑配合着现代城市规划及大规模填海向全市蔓延。以古典黄白色为主调的望德堂区建于古老的废墟之上,为老城区规划重建的第一次尝试,砖红色的红街市竣工使用、以灰色碎石及水泥作饰面的邮局及雄伟政府合署之落成,亦使澳门城市添增了令人难忘的色彩印象。
▲新马路的邮政局大楼。摄影/陈显耀
16世纪中叶,一个充满朝气的城市崛起在东方文明古国的大地边缘。从19世纪到20世纪,延续300多年的白色城市主调渐渐消失,都市色彩步入丰富多变的历程。而21世纪,是澳门建设大幅增长的时代,城市色彩变得更加丰富驳杂,当我们静下心来,细细欣赏澳门的斑斓色彩时,也许更应关怀、思考并探索:怎样留住澳门于文明长河中沉淀的色彩之美,留住它独有的别样韵味。
▲新口岸观音像具有中国传统佛教文化与欧洲雕塑相结合的风格。摄影/郭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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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吴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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