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岩长汀|濯田的前世今生|汀州最富庶盆地|最优美客家音
濯田的前世今生 涂明谦
写策武,多为考证。写四都,有些钟爱。写濯田,则有些惶恐。
濯田地大人多,历史沿革变动多,南北东西边界变化大,在长汀诸乡镇中物产丰富,民俗丰富,人物杰出,故而动手书写之前,不免有些迟疑。不过所作因为一些感动,且冗文不过抛砖引玉,也就随心所欲,不再顾忌。
首先是,濯田的名字由来。
濯田更早一直叫成下里,是唐宋以来的成功里分裂为成功下里,再反复变革,才有清代民国的濯田里,直到现代称濯田乡、濯田镇,中间称公社和革委会的时代就按下不表。
至于“濯田”之名,我的乡党邹文清论证过“濯田”一名的由来,很详细很靠谱。他对存在于明清迁出濯田和下濯的人群带走的族谱中的记载进行了考证,果然发现了“浊田”和“下浊”、“浊石溪”之类的记载。
我要作的补充是濯田是一个冲积盆地,在长汀县排名靠前,县城盆地、河田-三洲盆地、濯田盆地、新桥盆地、半溪峒(中复)盆地、大田-南山盆地。而冲积盆地中上游往往是常年浊水纵横的,尤其是人类的开发活动进入成熟后期。
比如台湾的浊水溪,上游从雾社等高处开始冲刷,下游入海口就形成大冲积平原。这个情况很是合适濯田盆地的那些田,因为上游两条相对大的河流,而来自红山和四都广袤无比的山岭集水区域,这些区域加上濯田自己的山岭,人类活动加上大自然自己的馈赠,泥沙滚滚而下,造就了濯田盆地,并不难想象《1993年长汀县志》所描述的濯田河:“160条大小溪流,曲率大、面蚀强,水中含沙量极高,混流时现。”
但我还须补充的另一点的是濯田这一名字在中后期的合理性。
《楚辞·渔父》:“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这个浣洗肯定不对,不过,《仪礼·特牲礼》中:“视壶濯及豆笾。注:‘溉也。’”则也同样非常符合濯田的意思。
濯田上游,今天修筑了千工陂的地方附近,大约安仁村的村治所在,从前叫高车。什么是高车,这里可不是西域,这里是农耕的福建。所以高车的这样的名字,就意味着用水车提水灌溉。水车建筑得高大,不同于龙骨水车,而是那种巨人一样的摩天轮样子的筒车,古人称谓为“高车”,可想而知。这样的筒车是现代水利工程没有修筑之前的灌溉主力。故而濯田的意思,有溉田之意,在汀州地区,沿着江河而用水困难,其实并不出奇。
从浊田到濯田名字的变迁,可以看作是闽西的客家人反客为主的过程,从老天给饭吃的“浊田”,冲积而肥的田地,到“濯田”,自力更生,我们这些中原来客这是久居变故乡了啊。
所以濯田这名字,原本只是镇上一小块地方,但是千工陂修完之后,就可以指称整个濯田盆地,从命名逻辑上说,完全是合适的。
而导致一切变化的千工陂,始建于1947年,当时灌溉农田3000亩。1964年扩建,绵延16.5公里,流经16个行政村,灌溉面积10203亩,是当时闽西最大的灌溉渠道。2006年,长汀县烟草局,投资377万元,工程期三月,对全线水渠进行了砌石加固、整体浇铸,改造为全省最大的烟基工程,改造后的千工陂灌溉面积增加至14203亩。
站在千工陂的水渠边上,不免要兴起叹息,大哉吾土吾民,壮哉吾河吾川!当然,濯田不止千工陂,还有好几个水利工程。比如还有濯田大田陂(9公里长灌田两千多亩)、濯田大河陂(2.5公里长,灌田700亩),所以那些村子叫丰(丰收)口、莲(花)湖,应当都是鱼米之乡,而那些叫长丰坑、大丰的地名在濯田很常见,大抵可以想象该地自古丰饶。
这些人类干涉过流向与流速的河川,将濯田河上下游、两岸分割成不同湿度的地块,而这些土地都被改造成良田,这其实是濯田盆地最终能承载巨量人口并产生成为汀州区域核心地位的逻辑。
而决定濯田区域核心命运的其实除了北西南无尽大山之外,主要就是濯田河,作为濯田境内主要河流的濯田河,也是汀江上游最大支流,全长63公里,汇合160条大小溪流。主干流从古城黄陂发源,经四都入安仁与红山河会合,在水口注入汀江。而在《清史稿》中这样记载:“汀州府......鄞江,即汀水,東北自甯化入,右合將軍山、天井山水,又西南,出龍門峽右,合梓步溪,又南爲湘洪峽,右合小湘溪,折西,右合北溪及東溪,又西南右合篁竹嶺水,逕城南,右會西溪,又南左合南溪,又東南左合鍾家坑諸水,又西南左合黃風溪、濯田溪。”合黄风溪与濯田溪的濯田河,是极为重要的汇入汀江的支流。而更多细节则如《清史稿》中所说:“合桃楊隘水、臘溪、黃峰水、桐木坑水,逕濯田。”
无数山林间没有名姓的小溪流遄飞迸进,欢歌一路,造就濯田河两岸的溪山一派,千古神秀,而此间古往今来的千古风流人物,便由此河此山之间之钟爱,派生而出。
其次,要说说濯田的新旧边界。
濯田一直都是成功下里的核心部分,这是无疑的,与红山在早前是在一起的。当然历史上,成下里基本就是今天濯田的大部了,只不过一度将一些地方划出来组成了宣成里。我在《宣成的前世今生》一文中,曾讲述过此事。宣成里,就是宣德南里与成功里的一部分(主要是成功下里)进行了合并,合并逻辑是沿着汀州府城去上杭县的官道两侧的那些乡与里方便进行管理。
故而清代之前成功下里主要包含了以下这些地方,《乾隆長汀縣誌》记载:“成下里,統圖六,計村七十三。王家巷,樓下,南山堂,胡屋磜,湖頭,下屋頭,杉坑,梅樹下,河裏,馬頭山,劉屋坑,磜頭,色竹坑,絲坑,彭屋,濯田,上王,下王,巷尾,巷頭,林坊,豊口,黃屋墟,土爐下,田橑坑,包坑,長較,巫坑,寺角,同睦坑,水頭,謝坊,泮坑,上畲,下藍地,中磜,黄坑,洋田,安仁,石下,斷頭,龍歸磜,湖竹鄉,牛皮墩,嚴嶺下,石硤裏,坪埔,兜坑,苦竹山,中坪,磜下,崗背,苏陂坑,上坪,大金,童屋,小高嶺,門州定,臘溪,下歸陽,碓公坑,烏坑,上湖,赤土面,陳坑,乾化洞,分山凹,半坑,黄草橑,白石坑,山車,員田。”
熟悉现代濯田镇建置的人会发现有几个地方没有在其中:水口、美溪、巫坊、露潭这几个地方,这几个地方当时都是划给了宣成里,但你如果从宣成里的“成”字去考虑,就会明白,当年的成功下里包含这几个地方是很合理的,所以1949之后,虽然经过各种反复,比如水口独立建过乡,美溪归属过宣成,但是大趋势仍然是最早的成功里的划分逻辑,那个逻辑里一面是山川河流的逻辑,另一面则是方言逻辑,这种逻辑其实就是迁徙逻辑。所以古人的行政区划往往是合理的,其中道理得仔细理解。成下里,当时还多了今天红山乡的地盘,这种划分一直延袭到了民国期间,直到1949之后,红山乡才开始独立划分,但叫法上却早于此时就已经有些区别,老一辈人如我的祖母隐约以腊口这样的名称直接将她与濯田独立分开称谓。
而水口,濯田的重要组成部分,自古便是。
如果把水口划出濯田,濯田的水口便消失了,这如同一条巨龙自闽赣边境乘风踏云而来,她将身躯冲过四都、红山的峡谷,汇成实体,而正要将头伸入汀江之中长饮一口,头断了。我想想就会很难过。上水口大约在安仁向上红山河汇入的三河口的山林处,下水口就是今天保留了名称的这个水口。
所幸,下水口最终回归了濯田,那条龙便完整了,用汀人的话说,风水也就对了,顺风顺水,上风上水。
而水口又是哪儿呢?
“红旗跃过汀江,直下龙岩上杭。”长汀县濯田镇水口村的濯田河水口所在,便是“跃过”之处。此处水口当然是三河汇水之处,一是汀江,一是濯田河,一是刘坊河,古来征战之地,兵家必争之处,汀州红色故事之原点。
再说便要说说濯田曾经的中心。
濯田原本的中心,曾有两个。官方军政用地的中心必然是南安村所在,而民宅民用的耕作生活中心必然是陈屋村,都不会是现今镇上六村所在,六村为中心已经开发得比较好了,我说的这个曾经中心指的是唐宋之前。
我将原因与逻辑罗列于下。
第一是南安村。
从唐代建立汀州以来,或者从汉代初年,中原王朝对南海国进行了征伐之后“虚其地”以来,建立了南安、武平两军镇,武平军镇当然就是今天的武平平川,而南安则是介于长汀县与武平县之间的濯田南安。这个论证过程,可以参看拙文《南海国,今安在》。这里就不再赘述,徒令篇幅过于冗长。
第二是陈屋村。
陈屋村的命名当然是以陈氏数量巨大命名,但历史上则曾住过很多姓氏,陈、黄、邓、段、邱、黎、何、马、李、戴、严、赖、王。这个地方不是南安军镇,人口鼎盛时期,居户多达上千,加上外来商旅,百姓杂居。陈氏人口剧增大约是在明末清初,至少到清代初年黎士弘时代,这个地方已经就叫做陈屋村。而村中老人说村内大片农田中常能探得旧时人家的宅第墙基,就说明人口迁出和姓氏不断纯化。
这两个曾经的中心,现在仍然是濯田重要的组成部分。哪怕中心地位不再,仍然一派风水宝地的样子,两村南北相望,一文一武,交相辉映,很难不让人喜欢啊。我在穿越村庄去羊角溪或者去涂坊时,会特意自镇上穿小路,走陈屋村,有时直接从陈屋村南面的山间穿过去。一来是沿岸村宅秀美,渠圳端庄,赏心悦事也,二来则是向我的先辈偶像黎士弘先生致敬,一路向南朝山,假设先生读书之所在望。
若以墟市为分中心,则呈星罗棋布之态。
如果以墟市作为中心,那濯田地盘上的中心就不少了。
历史上南安村做过墟市,水口村做过水口墟,升平村也有墟场,那时候叫做黄屋墟。
而传说同睦村的桐木坑曾经也有过墟场。钟能均撰写的《长汀县濯田镇同睦村村志》中记载了:“古墟场,唐代同睦坑集市设在草坪窝。现为荒地。”
这种墟场遍地开花,完全是自耕农业和手工业发达后,生产有了剩余,产生的市场,当时濯田有“小汀州”之称,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最大的墟市当然就是现在濯田镇的中心,古代也叫濯田的地方,这个地方地位核心,人口稠密,天然合适做墟场。所以我们很轻松就能找到古代叫做成功墟的地方,便是后来的濯田墟,也就是今天濯田镇治所在。《临汀志》:“成功墟在长汀县西南百里。”这个成功墟也就是濯田墟,足有千年以上历史。
因墟市带来的经营传统,我的濯田乡亲一向知道如何加入生活,因此在福建各个中心城市,但凡遇到卖猪肉和鸡鸭的人,看到脸部线条熟悉,我都会大着胆子用涂坊方言相问,而他用濯田方言回答时,我们都会会心一笑。乡亲会教怎么最好烹煮每一块肉的诀要,且是用汀州的煮法。
我们说过了经济中心、物质中心,那么精神中心是不是也得说一说。
各姓宗庙我不好说,但说民俗相关吧。
我这些年去美溪的次数有些多了,黄倖三仙的闾山法会参加的次数真不少,同学家的鸭子吃得不亦乐乎,美溪的山河走向,因为从各个方向进入都是无比熟悉,认得的美溪人数量也从个位数到了十位数。所以第一个精神中心,肯定是美溪,大樟树下的百鸭宴,从来都是我展示给外地朋友看的最爱,我的美溪乡人,和我同饮涂坊河水。
第二个中心,我想升平当仁不让。为何我把升平放在第二,其实是我的胆寒了,数百个酒壶放在长长的桌案上,数百人一道共享上天借由谷物给予的馈赠,你问我感动不感动,我不敢动。我只能告诉你,我缺了一个邀约。这辈子吃了豹子胆,想倒在升平的百壶宴的长案下,喝足一百壶不同的米酒。
第三个中心。当然是镇上的人们抬着西楚霸王的神像,给他穿上金钱护甲。“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我的乡人给项羽披上了用金钱打造的护甲,我想他们和我可能是一样,想着让霸王在楚河汉界上再打一仗,或者有我们的金钱加持,他便要赢了这一次啊。霸王庙分有文霸王与武霸王,这些庙可能比乡人所说的历史要长,要知道在关公出现之前,汉代人崇拜的战神且带有官方认定的可就是项羽啊,而汉之前的战神,则是蚩尤。
其实中国人并不以成败论英雄的。
中心这话题,有些沉重,如今我的濯田乡亲大都进了城,去了长汀城去了龙岩岩或者福州、厦门,只有在年节时,濯田才能重新变为中心,这让我有些黯然神伤,为那些汀南汀北同样流逝血脉的乡村。
濯田曾是古代官方施行仁政与慈善的所在。
《弘治八閩通志》:“举子倉 四所。一所在归仁馆。一所在何田市。一所在成下里。一所在古城团。”举子仓,是宋明用于救济生了孩子又养不起的穷人的。
当然民间就更是仁厚,宗族间相互救济,王氏巨族,当为典范。
《民国长汀县志》:“濯田恒丰仓,为该乡太原堂王氏一族所设立。光绪庚子后,水旱频仍,粮食日昂,贫民借贷维艰。辛丑,王永梅慨捐谷数十石,以为众倡,访朱子社仓之法,春借秋还,薄取其息,积谷渐多,创诸仓屋,所在下庙侧旁。民国五年,大饥,无可告贷,该族无缺食。”顺便提一句,濯田姓氏两王在前,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林钟其后,谢陈朱李黎邱等姓氏又在其后,诸族大杂居又小聚居,镇上六村更是姓氏界限分明,宗法势力比较大。
由于官方与民间的努力,加上濯田当地的地理环境比较好,起于本地的起义基本没有,所以濯田历史上战乱不是很多,偶尔几次吧。
《乾隆長汀縣誌》:“黄峯嶺隘,縣西南一百二十里,路通武平。崇禎元年,?突犯隘,官軍失利。五年,郡守笪繼良同邑令曾巽,躬詣隘地,相度形勢,捐俸倡建敵棲一座,傍竪兵房,以棲戍兵,仍於岐路處,掘深塹,獨木渡之,以防犇突。......撫院金澤添設,總甲機兵把守。”汀州人知道守住黄温迳的重要性,所以一旦这里被攻破,汀州就大乱。
《民國長汀縣誌》记载了历史上钟凌秀与钟复秀的起义,攻入濯田:“平遠賊鍾凌秀與弟復秀,聚千衆於連子山銅鼓嶂。二月,掠永平寨,殺官軍二百有奇,守備千百户把總皆死,旋扎黄蜂隘。知府林聯綬調兵禦之,指揮嚴明被執,千户劉堯、百户張機不屈死。二十六日,賊突入瑞金縣。”
另一次是太平军攻破濯田,《民國長汀縣誌》:“前五四年,咸豐八年戊五月,花旗軍復陷寧化,五坊鄉勇數千,屯石牛及竹篙嶺,敵軍不敢逼。八月,石軍圍歸化不克。九月,復陷寧化。率衆數十萬入汀,竄瑞金。旋來旋去,過十數日,始盡。石國宗破連城,趨龍嚴,折回江西。宰制余某,由寧化出下廖。癸未入城。直趨策田。數日,更走濯田,鄉民出不意,多爲所擄,旋由山徑,竄江西之會昌。”
历史上可见的战争也就这几次,所以大体上濯田还是安全的。
因为这种地处偏远的相对安全,濯田也曾是厦门大学选择的大后方。
其实不止是物质的粮食在濯田有存放之所,精神粮食一样会选择濯田,其中原因都是因为濯田盆地在汀州万山之中也仍然是相对安全的。
厦门大学于1930-1940年代迁长汀时,就把他们的图书馆和仪器放置于濯田。《民國廈門市志》:“大空龑頻繁,校舍廹近机塲,為慎重計,將貴重圖書儀器,分别疏散于安全地帶,同時上課時閘上午提前,下午退后,員生安定,絃誦關輟。卅三年冬,粤漢鉄路敵軍蠢動,遂川机塲及贛州相継失守,盟國空軍撒退長汀,局盩緊張,遂作應變,準備將圖書儀器等校産分存上杭、濯田兩處,員生亦分批疏散籌設上杭武平兩分校,以備萬一。旋以戰局比較穏定,全校仍在汀照常上課,計在汀八年,學風日純,成績益著。是以内遷長汀之厦大,有喀尔各答以東第一大學之稱也。”
有些巧呢,自明末以来,濯田就已经是王朝教化的重地。
《乾隆長汀縣誌》:“社學一在龍山書院背,......一在福壽坊,一在攀桂坊,一在歸陽里,一在古貴里,一在青巖里,一在宣河里,一在平原里,一在平原里,一在青泰里,一在宣成里,一在四保里,一在成下里,一在成上里,以上十三處均國朝雍正二年設。”
所以濯田很早就跨入文明之区,而对于濯田的个体文明化,我也算是挺早就有所体会的,因为自幼濯田同学很多。
话题终于到了说濯田的人时候。
有人问我最喜欢长汀哪里的女人呢?(其实就是向我咨询娶妻问题,这很为难人)
我都会认真思考一会儿,然后认真告诉他,濯田女人。哈哈哈,虽是玩笑话,但居然找得到原因,且有二。
一个呢是很形式的,濯田女子,可能因为环濯诸山秀气柔软,水质清冽甘美,所以长得清秀而温柔,她们口音绵柔温婉,哪怕是骂你也是如同黄鹂鸟儿一般的婉转,我想是濯田河两岸的山林中的鸟儿的声音影响了她们吧。所谓“宁与濯田人相骂,不与()()人相讲”,完型填空题,想必汀州人可以得满分吧,空我就不帮填了。
另一个呢则是很直接的,我的钟姓同学同我说,数十年前,因误会产生的钟王大械斗,男人们血性阳刚,打得不可开交,历时长久,不肯罢手。当时嫁给钟姓的王家女和嫁给王姓的钟家女,看不下去了。她们站成了人墙,将钟、王二姓的男子们隔开。什么是勇敢?这便是了。在温柔与顺从中,有一种勇敢,像高山岽头的那些长着硬喙的鸟儿,她们知道什么时候要拼死一搏,而大多时候她们会为一个家庭累死一生。
我的同学在讲述他们的濯田母亲为上学的他们省出一篮鸡蛋送到县城时,这种情绪就会升到腊石顶的高空变成熔岩一般炽热,将那些千年封冻的腊和石,全数融化。寸心,尽数失守,在这个现代性挺进如鬼子进村的时代。
或者那些母亲们会像古时候的那些先人一样,也可能会反复问儿女们,如何才能将濯田守住,那些祖先财富、丁口与土地。而我则在思考。未来还有多少赤糖和酒、土碱、米粮是自濯田来,像童年涂坊墟市所见。而我那些亲爱的濯田口音,像我那些斯文秀美的濯田百灵鸟们所说,下一辈不说了,我们又还能听多久?
(本文图片来自林胤先生与林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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