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塔(《太平广记》志怪故事:荒塔里的蛇妖)

内容头部广告位(手机)

文/评书廉颇

春和景明,繁花满树。

许士林扛了把锄头,要去掘塔,救他妈。

十二三岁的孩子,瘦得像根竹竿儿,算上肩头的锄头,一横一竖,像个移动的十字架。

一路上,穿街过巷,身后的人越聚越多。

有相识的孩子,想去看看许士林的热闹;也有知底细的老人,想去看法海的热闹。

雷峰夕照,要等到傍晚才美。

但是今天的雷峰塔下,白天就水泄不通。

塔下的摊子上,照例在卖一种小塔。

青砖雕的,玲珑九层;翻开塔底,会跳出来一条白蛇,布条做的,顶着个女人脑袋,张牙舞爪。

过年过节,别的小孩都买;他姑妈领他绕着走。

问是啥,姑妈说那是娘娘、女娲;没想到,那是他亲妈。

塔下围了一圈和尚,为首的三十几岁,胡子都没留多长:

“回去吧,孩子……”

士林抡起锄头去砸,被他用钵盂挡住了。

两个人角力,士林双手使劲,他用单手支撑:

“……你看,你奈何不了我;我拿你也无可奈何……”

再挣扎,锄头已被他夺了过去,像禅杖一样,拄在地上。

士林随手抄起货摊儿上的小塔,朝和尚乱丢:

“法海,你还我妈,还我妈……”

和尚左躲右闪的,有些狼狈,一不留神,被蹭到了眼角。

他捂住脸,血顺着手指缝渗出来:

“塔里,真没有你妈……”

孩子野性大发,抢了十几个小塔,朝大塔上砸。

小塔粉身碎骨,大塔毫发无伤。

只有一个,鬼使神差的从窗口飞了进去:

“哎呦,谁啊?”

塔里有人,被砸到了,接下来是哀嚎,和呜呜咽咽的哭。

孩子慌了,法海也慌了。

吃瓜群众们乐了,潮水一般朝上涌。

和尚们退守到宝塔的台阶上。

士林被人群推着,跟法海挤了个脸对脸,挥拳欲打,但抽不出手来;反倒是被和尚用袈裟裹住,护在怀里:

“我……我对不住你妈。”

孩子挣扎着要出来,头上湿漉漉的,伸手一摸,血泪相和流,和尚竟然哭了。

官兵到底来了,分开了僧俗两伙人,在中间隔起警戒线。

士林被拦在和尚这头儿,一时间分不清敌友。

他姑父李公朴,从衙役队里伸出手,一把将他拽了过去,朝法海使了个眼色:

“快回家,你青姨妈来了。”

士林说,啥?

法海说,啊?

青姨是个奇怪的人,但凡见到她,都是穿一身黑,像是飞贼刚下夜班,还没来得及换下夜行衣。

她脸色白的可以,今天尤其得白:

“你再别去砸塔了,现在也不是时候……”

士林绕到她身后,抻出她背上的雌雄宝剑,明晃晃的,但是没开刃:

“我要给我娘报仇,我要杀……”

青姨白了他一眼:

“你?你要杀谁?

这个故事里,还没死过人呢,轮得到你乱起刀兵?

再说,你娘她,苦是苦了,但也没人害她。”

青姨说,那一年,也是一个春天。

丽日迟迟,沙滩暖,鸳鸯成双;

惠风和畅,烟柳嫩,紫燕衔泥忙。

香岚入怀,虫蚁尚且蠢蠢;万物萌动,苦了单身的人。

杭州城里,保和堂药铺,大伙计许小乙。

做生意,守档口。

忙的时候手脚朝天,尚可昏昏度日;一闲下来,手足无措,百爪开始挠心。

为啥挠?心里像长草一样,痒痒。

人如草芥,时节到了,是要发芽的啊。

他想女人,想为爱鼓掌;但是这种事,孤掌难鸣啊?

人间有大道,天地分阴阳。

内有鳏夫,外必有旷妇;这边老房子失火,那边肯定就有老房子漏雨。

隔了两道街,有妇人新寡,孤身孀居,只有小丫鬟相伴。

庭院深深,青砖黛瓦,就像一个花盆;而她,就是那盆中的花,娇艳欲滴。

一个人睡,一个人醒;一个人吃,一个人饱……

笑也无声,哭也无泪,睡也无梦,食也无味。

她想睡不醒,可再也吃不饱。

终日枯坐,身心俱疲;久旱思雨,神思劳伤。

身上不舒服,自然要抓几副药来尝尝。

一来二去,也就结识了药房里拿药的那个落寞男人。

春去秋回,寒来暑往。

春茶换成了秋波,而旧瓶也就装了新酒。

干柴遇烈火;窗户纸,一捅就破。

十一

鸳梦长温,爱巢难觅。

幽会之事,总得有个地儿吧?

白寡妇渐渐病入膏肓,这病怕见光,非得傍晚抓药;

许小乙于是总要加班,活儿没多干,库房乱得一逼。

常在河边走,越走胆越肥,两个人的私情,渐渐成了街坊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十二

古铜铺首,暗绿门环。

青竹几架,糯纸窗棂。

爱意盈盈,药香满屋……

但是总有坏蛋,故意来要你好看!

临时的爱之小屋,一朝被人撞破;雌鸟高飞,留下雄鸟支吾。

层层叠叠的生熟药材之间,一张矮榻;白裙一角,倏乎而逝。

忙乱间,撞倒了盛药的笸箩,于是:

生地熟地,撒了一地;

牛黄雄黄,慌里慌张。

数点朱砂,染红窗纸;

一截蛇蜕,委落在床。

来人坏笑:“小乙哥,你屋里有人啊?”

小乙笑骂:

“哪儿特么有啊,进来看,床上空着呢!”

于是,看见了那半截蛇蜕。

十三

原本只是一段笑谈,许小乙跟蛇……

但是谣言,生来就是带翅膀的;街谈尤尚绮情,巷议偏爱狐鬼。

药房主管和白蛇,他们俩必须得恋爱。

十四

士林有些忸怩:

“阿姨,那他们俩就恋呗?

这些大人的事儿,我一个小孩儿,也不方便听吧?”

青姨一愣:

“也是哈?

我是说,你妈她,不是蛇,明白吧?”

士林问,那塔里那是谁?

青姨说:

“不管是谁,你还得救她。”

十五

十五年后,许士林中了进士,选了翰林,外放了监察御史,一时间炙手可热。

昔日的没妈小孩儿,翻成一方宰治、州县父母。

一人得道,鸡犬不宁。

许大人姑妈家的二表妹养的狗,上街尿尿,都有人给鸣锣开道。

十六

青姨也来了,还是那黑衣,还是那白脸;身段儿依旧,脸稍微老了:

“儿子啊,官也做了,表妹也娶了,咱该去办正事儿了吧?”

许大人摩拳擦掌,两眼放光:

“姨妈,多少年了,执着一念,士林我夙夜不敢忘。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梦了好久终于要把梦实现……

砸雷峰塔,开法海瓢!”

青姨一脸嗔怪:

“许大人?当了官就不听话了?

说了多少次了?雷峰塔可以砸,法海瓢开不得……”

十七

许大人要开塔,地方上竟然给安排了个剪彩仪式。

一众乡绅显贵、天官地痞,都来帮忙站台。

金山寺方面也派来几十个和尚代表;不过法海没来,问,说是闭关半年了。

许大人心里有些不痛快,敲不到法海和尚的脑壳,不爽嘛!

十八

宝塔经风见雨,青砖黛瓦有些发白,檐上衰草拂天,顶上还长了棵小树。

苍苔映阶,但阶面的青石滑得像面镜子。

许大人心里嘀咕,这见天得有多少人来啊?

开了门,落了锁,许大人随手把大铜锁揣进兜儿里:

青姨说法海不能打,那就把他抓起来,放塔里关上两年。

十九

许大人说是要扫塔;但旁人都知道避讳,撑完场子也就散了。

士林扶着青姨进来,竟然干净得很,没有蜘蛛网,也没有燕子粪。

青姨似乎轻车熟路,引着士林向下拐入地宫,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我去!啥时候抠出来的三室一厅啊?”

有厅,有廊,有帷帐,有胡床,玉瓶迎春花,铜镜悲秋霜……

青姨掀起桌上的盖碗给他倒茶:

“儿啊,渴吗?”

士林那有心思品茗,挨个房间找他妈:

“妈,妈啊,妈?”

里屋珠帘一响,走出个人来,一身僧衣,满头长发,是个男人!

“法……海?”许大人目眦欲裂,咬牙切齿。

青姨在后面哭了:

“儿啊,那是你爸……”

士林五雷轰顶:“青姨,你说啥?”

回头看,青姨泪痕阑干:

“我是……你妈。”

二十

许大人想不开,爬上塔顶,要自杀。

他新得的两位爹妈,一个抱腰,一个搂脖子,死命给拉了下来。

青姨哭:

“……你妈我是白总兵的侧室,少年守寡,结识了你爸。

本以为可以结连理,可是白氏宗族势力太大,放出话来,不论死活,别想出白家,活着守寡,死了陪丧。

你爸他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爸,关键肚子里还有了你这个小混蛋。

日思夜想,做人做鬼,都逃不出白家的魔爪,那就,只有做妖了。

金山寺的老当家,律川大师,是我的老娘舅,设计下这个无解的迷局。

你妈我成了妖怪,锁在塔里;你爸他成了和尚,侍奉佛前。

没办法,白家在朝有权,在野有势;我俩青灯古佛,倒也能隔塔为伴。

只是,苦了你了,几十年,爹娘就在眼前,反倒没有爸妈。

我俩只有一个希望,你能金榜题名,势盖苏杭;你出人头地之时,就是我出世为人之日……”

二十一

许大人懵得一逼,百感交集,仰天长啸:

“天哪,这是个多大的惊喜啊!你的仇人是你爹,你的阿姨是你妈!你妈啊!

怎么证明,你们不是在忽悠我啊?”

青姨拨开后脑勺的头发,挺大的一道疤:

“儿子,当时我正在塔里吃早点,一个砖头子从天而降,糊我一个满脸花啊!

再看你爸……”

又撩开法海(许宣)遮脸的长发:

“看这脑门上砸得,破了相了啊!

这么说吧,那天你要是再使点劲,你现在就是个单亲家庭了;如果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那就真的父母双亡了哈!

瞅瞅,把人砸成这样都没找你麻烦,除了亲爹亲妈,谁能惯着你啊?”

二十二

哭归哭,闹归闹,挡不住一家团圆转欢笑。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喝着温吞茶水,士林问他妈:

“娘,你到底是白蛇还是青蛇?”

他妈一脸慈祥:

“白蛇,就是白家舍人;青姨,就是情意咯;白蛇已死,情意无限……”

许大人一脸黑线:

“妈,您这谐音梗太牵强了吧?

那您呢?我那个好几千字里只说了三句话的便宜爸爸呢?

敢问您这小半年,躲在塔里闭关,是在干嘛哪?”

长毛法海、埋名许宣说:

“憋,憋头发呢……”

(本文插图,袁松年先生书画作品)

评书廉颇”,故事多多,欢迎关注。

原创文字,欢迎头条转发,拒绝搬运!

内容底部广告位(手机)
标签:

管理员
草根站长管理员

专注网站优化+网络营销,只做有思想的高价值网站,只提供有担当的营销服务!

上一篇:鲁迅是怎么死的(鲁迅先生的真实死因是什么?周海婴掀开背后谜团)
下一篇:返回列表

发表评论

留言与评论(共有 0 条评论)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