亟须怎么读(鄱阳的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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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春祥 郭红松 绘

鄱阳湖飞鸟。王忠华 摄

鄱阳湖大草原。汪填金 摄

鄱是一个特别的字,只有两个意思,一指鄱阳湖,中国最大的淡水湖,二指鄱阳县,一座贮满历史文化因子的千年古城。湖因县得名,隋唐以前,鄱阳湖称彭蠡湖、彭蠡泽、彭泽等,自然,县也因湖显。庚子冬月,鄱阳三日,我感受大湖的壮美,倾听古城的心声,感知文化的深厚。

穿过树林,坐船,上岛,再坐船,换观光车,我们一直往鄱阳湖国家湿地公园深处去。湖风也一点点凌厉起来,大家都裹紧了衣服,一群大雁从头顶飞过,人群一阵惊呼,又一大群,惊呼声更响,路边的几只野鸭被惊到,扑哧飞起来,飞得越来越高,我也惊讶起来,野鸭都能飞这么高这么远吗?路两边,青草葱翠,人们都叫它苔草,细细的光杆芦荻,显得有些不合时宜的枯萎,青草间偶尔露出一块亮晶晶的小水面,放眼四顾,无边的大绿毯一直铺向天边。一块大石头上写着:鄱阳湖大草原。

其实,我们一直行进在湖床。鄱阳湖最大面积达4000多平方公里,但枯水季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三,2020年的湖水,直到11月份才退去,所以,这个时节,是鄱阳湖看草看鸟的最好时候。

我第一次来鄱阳湖,对那些青草,倍感惊讶,草萌芽万物生时的那种绿,像极了南方公园里的沿阶草,或者麦冬,生机勃发。文友刘华兄见我惊异,笑着说,我发你几张图吧,是我去年来拍的,这草都有半人高。我看图,厚厚的绿,密密的绿,一望无际的绿,再细看草,甚至还有水波荡过的痕迹。湖底的苔草,自然生长,我们只是看到它们露出水面的一部分,还有大量的草,都在水面之下,它们是鱼类的主食。

湖底的碧草,水中的游鱼,空中的飞鸟,这是我看鄱阳湖的三个层次。草在湖底与游鱼作伴,草露出湖底就成了人们的风景。然而,这只是大湖的一个侧面,鄱字左边的“番”,上有米,下有田,两千多年来,湖与人共生共存,让这里成为远近闻名的鱼米之乡。

每年10月至次年3月,这里聚集了世界上98%的湿地候鸟群种,是世界上最大的白鹤越冬地。381种、100万只鸟,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我近距离观察鸟乐园中的一千多只鸟:突然开屏的孔雀,恩爱的天鹅,成群的中华秋沙鸭……还有单腿伫立的东方白鹳,优雅得像个思想者,它们被这里舒适的自然环境深深吸引,已把这儿当作长久的家园。白鹤、丹顶鹤、白枕鹤,我盯住了蓑羽鹤,个头不大,但它能飞过珠穆朗玛峰。向工作人员要来一把玉米粒,伸出手,几只蓑羽鹤快速过来,有序地啄起几粒就离开,不过,我依然能感觉到它们尖喙的力量。

除了高考时背过描写鄱阳湖的诗篇,我对鄱阳,还有一种特别的惦念,南宋著名文学家洪迈就是鄱阳人,我经常读他的《容斋随笔》和《夷坚志》,被他书中那千奇百怪的世界深深吸引。

《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高度评价《容斋随笔》:“南宋说部当以此为首”。《容斋随笔》陆续写了40多年,1220条,分五笔,它在南宋时就是畅销书,也是毛泽东同志喜欢的一部书。洪迈的《夷坚志》,整整写了60年,420卷的体量,虽然我们现在只能读到一半左右,但它内涵丰富,不妨看作是两宋三百多年民众的生活史、风俗史和心灵史。

鄱阳文友汪填金陪我去双港镇蒋家村拜谒洪迈墓,这是一场迟到的问候,我和洪迈已经“神交”30多年了。从鄱阳县城出发,半个小时就到了蒋家村。车子在逼仄的村道中缓行,接上蒋家村民蒋长青后继续出发,他将引我们去龙吼山,洪迈墓就在那里。往山上走几分钟,看到一个台门,两根水泥的罗马圆柱,上有横梁,梁上一行红漆泡沫字已经剥落,不过,字迹依然可以辨出:宋洪迈先生墓址。说实话,这个地方,如果没人带路,很难找到。台门往里,洪迈墓就在中间,我站在墓前细看,极普通的大理石,碑上标着2004年立,墓前有护栏,上有一块宣传板,风吹雨淋日晒,板面已经发白,有些落寞和寒伧。

静静伫立,一时感慨颇多,来也匆匆,没带一束花,没带几支香,我有些遗憾,更觉几分悲凉,倒不是说一定要有一座豪华的洪迈墓,我只是想有更多人来纪念他。

洪迈晚年致仕后,在鄱阳城修了个叫“野处”的别墅,并以此为号,和他大哥洪适的盘洲别业相邻,兄弟俩诗文互和的日子,想想都美好。我在鄱阳县城姜家坝,看姜夔纪念馆时,鄱阳县作协主席石立新和我说,河对面就是洪迈的“野处”,不过也只是大致位置。那里距蒋家村大约18公里,洪迈为什么选择龙吼山作为身后的安身地,不得而知,或许,这是他晚年经常溜达的地方,此地,矮山平坡,视野广阔,可以日日面对朝阳,甚好甚好!

在鄱阳,除了洪迈,其父洪晧、其兄洪适和洪遵,也都极有名,世人并称“四洪”。东晋陶侃之母湛氏,南宋文豪姜夔,还有历史上到鄱阳和饶州(唐时,鄱阳县曾为饶州治所)任过职的吴芮、颜真卿、范仲淹、王十朋等,都是鄱阳历史上重要的文化符号,一起构建起鄱阳厚重的文化底蕴。

鄱阳湖畔,有个叫瓦屑坝的古渡口。从此渡出发,可通饶州府下属各县,穿过鄱阳湖,抵达远方。“北有山西大槐树,南有江西瓦屑坝。”600多年前,200多万江西移民填湖广,就是从这个渡口出发的。在瓦屑坝移民文化馆,我看到了此次移民的历史过程。

明代,江淮一带因连年战争,土地荒芜,人口锐减,亟须将密集地区人口迁移分散到今天的安徽、湖南、湖北等地,“鱼米之乡”饶州符合这个条件。户部官员对饶州人口数量和分布进行盘查,并按其所从事的职业划分户类,按“四口之家迁一,六口之家迁二,八口之家迁三”的标准迁移人口。馆内正面墙上,有幅大画,古渡头,大樟树,船舤正张,人声鼎沸,描绘出当时移民的场景。瓦屑坝移民文化园中,也有多组群雕,场景皆与移民有关。

移民们一旦离了故土,他们勤劳吃苦的本色,丰富的农业生产经验,立即在迁移地生根开花,安徽沿江平原及巢湖发达的水利和圩田系统,都由江西移民兴建。“湖广熟,天下足”,离不开他们的贡献。

渔歌,渔鼓,渔舞,一千多个湖,一千多座戏台,鄱阳的鄱,阳光的阳,浮光跃金,湖天一色,哐哐哐,鄱阳连台好戏要开始了!(作者:陆春祥,一级作家,浙江省作协副主席,浙江省散文学会会长,已出散文随笔集《字字锦》《笔记的笔记》《连山》《而已》《袖中锦》《九万里风》等20余本。作品曾获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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